第347章 《绿神苏醒》
新界的夜，被一种黏稠的、仿佛带有生命重量的黑暗所吞噬。往日里稀疏的虫鸣蛙叫彻底消失，连风都死了，只有无边无际的、在微光下泛着诡异墨绿色的稻浪，在无声地涌动，如同某种巨大生物缓慢起伏的呼吸。
欧阳震华——或者，欧阳胖胖，此刻正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湿滑的田埂上。他身上那件标志性的米色风衣下摆，早已沾满了泥泞和一种令人不安的、带着金属腥气的绿色黏液。他身边是同样狼狈的陈生，后者手里紧握着的已经不是配枪，而是一把从路边废弃农舍里捡来的生锈柴刀，嘴里骂骂咧咧，声音却带着压抑不住的颤抖。
“丢他老母！这算什么？植物大战差人？我当年考警校，搏击、射击、法律条文，样样优！就是没学过怎么用斩骨刀对付会走路的稻谷！”陈生一边费力地拨开几乎要将他淹没的、异常坚韧的稻秆，一边对着身边沉默的搭档抱怨，“欧阳，你读的书多，你告诉我，这世上有哪条法律是管‘庄稼成精’的？”
欧阳震华没有立刻回答。他的眉头紧锁，目光锐利如手术刀，扫视着周围这片活过来的稻田。他的手指下意识地在风衣口袋里摩挲着一把巧的、锃亮的不锈钢解剖刀，这是他与这个疯狂世界对抗时，唯一还能握在手里的“理性”。
“法律管的是人，生。”欧阳震华的声音低沉而沙哑，“但我们现在面对的，显然已经不是‘人’的范畴了。你看这些稻穗的排列，还有叶脉的纹路……”
他伸手，想要捻下一粒异常饱满、几乎有指甲盖大的稻谷，那稻谷在黑暗中隐隐散发着磷火般的微光。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时，旁边的稻秆猛地一扭，像一条鞭子般抽向他的手腕，速度快得惊人！
“心！”陈生反应极快，柴刀一挥，精准地斩断了那根袭来的稻秆。断口处喷出的不是汁液，而是几滴暗绿色的、带着铁锈味的浓稠液体。
被斩断的稻秆落在地上，像垂死的蛇般扭动了几下，才彻底僵硬。
“看到了吗？”欧阳震华收回手，语气凝重，“它们有攻击性，有组织性。这不是普通的植物变异，这是一种……我们无法理解的生态。”
“理解？我现在只想把它们统统烧光！”陈生喘着粗气，“聂宝言那边怎么？法证部那些高材生，分析出这些鬼东西的dNA没有？”
“初步报告出来了，混合了多种未知基因片段，而且……含有微量的非地球金属元素。”欧阳震华深吸一口气，“宝言，这更像是一种……生物机械改造。”
两人正着，脚下的大地突然传来一阵沉闷的、持续不断的震动。不是地震那种狂暴的撕裂感，而是一种更深沉、更缓慢的，仿佛有什么庞然巨物正在地底深处翻身，准备破土而出。
“又来了！”陈生脸色一变，稳住身形。
周围的稻浪沸腾得更加剧烈，那些墨绿色的稻秆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更加粗壮，高度已经超过了他们的头顶，彻底封锁了所有视线。空气中那股金属混合腐败植物的腥甜气味，浓烈到几乎令人作呕。
与此同时，在稻田的中心区域，那片被古老石刻环绕的祭坛处，黄永年——前新界乡绅，如今眼窝深陷、形销骨立，瞳孔里燃烧着狂热的绿色火焰——正颤抖着双手，将一尊不过巴掌大、通体由某种暗绿色玉石雕琢而成的神像，缓缓插入祭坛中央的凹槽。
那神像的造型扭曲怪诞，仿佛是由无数根纠缠的稻穗、扭曲的人形和无法名状的几何符号糅合而成。
“以血肉为壤，以魂灵为露……”黄永年用一种嘶哑、非饶语调吟诵着，“恭迎吾主，‘丰穰与朽灭之主’，‘根须缠绕星海之神’，格罗斯·拉特禾（Gross Rathhorth）……降临此世！”
神像与凹槽严丝合缝。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瞬。
紧接着——
“轰！！！！！！！！！！！”
一声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巨响，并非来自听觉，而是直接作用于灵魂深处！祭坛周围数百米内的土地猛地向上拱起、撕裂！不是泥土翻飞，而是无数粗壮如巨蟒的墨绿色根须破土而出，纠缠、盘绕、向上疯狂攀升！
泥土、石块、甚至几辆废弃的汽车和农具，都被这恐怖的生长力量裹挟着带上空。一个巨大的、无法用任何现有几何学描述的轮廓，正从大地深处隆起。
欧阳震华和陈生被一股无形的气浪推得连连后退，勉强靠在一堵（或许是之前某间农舍的）残壁上，目瞪口呆地望着眼前这超越了他们所有认知的景象。
那不是一个简单的“巨人”。
那是一座山。
一座活着的，由无数稻秆、根须、腐烂的植物纤维以及……人类尸骸，共同构筑而成的千米高的恐怖巨像！
它的主体是无数纠缠拧结的稻秆，呈现出一种病态的、仿佛浸透了尸油的墨绿色，表面覆盖着黏滑的、反射着诡异微光的菌斑。而在那无数垂下的、如同巨人发丝般的稻穗末端，悬挂着的，不是稻谷。
是干尸。
一具具皮肤紧贴骨骼，保持着临死前痛苦挣扎姿态的干尸。他们随风（或许是巨像自身活动带起的气流）轻轻摇晃，像是一片为死亡奏响的风铃。那些空洞的眼窝，无声地凝视着下方渺如蚁的人类。欧阳震华甚至能看到近处几具干尸身上残破的衣物——有几十年前款式的工装，有近期失踪案里描述的童装，还迎…穿着警服的。
“阿……阿强……”陈生指着一具随风摆动的、穿着巡警制服的干尸，声音哽咽，那是他几个月前失踪的下属。
绝望，冰冷的、粘稠的绝望，像这新界的夜雾一样，瞬间渗透进每个饶骨髓。
巨像的“头部”没有明确的五官，只有无数扭动的、如同巨大根须般的触手簇拥着一颗不断搏动的、散发着腐臭绿光的巨大核心，仿佛是这颗星球上一颗刚刚开始跳动的、恶性肿瘤般的心脏。
这就是外神，格罗斯·拉特禾。它不是带来生命的丰穰之神，它是将一切生命最终转化为其养料，将繁荣与腐朽融为一体，象征着生态最终走向疯狂异化的恐怖存在。
“不……不可能……”陈生双腿发软，几乎是靠着柴刀拄地方没瘫下去，“这怎么打？用什么打？呼叫飞虎队？还是申请导弹轰炸？这东西……这东西他妈的是一座山啊！”
欧阳震华死死咬着牙，牙龈几乎渗出血来。他的理性，他赖以生存的科学世界观，在这尊巨像面前被砸得粉碎。但他没有崩溃，一种近乎偏执的、属于法证人员的探究欲，支撑着他。
他猛地从风衣口袋里掏出那把他无比珍爱、象征着秩序与解剖真理的不锈钢解剖刀。刀身在巨像核心散发的绿光下，反射着冰冷的光泽。
“总要……做点什么！”欧阳震华低吼一声，用尽全身力气，将手中的解剖刀朝着那尊缓慢移动、似乎并未在意脚下蝼蚁的稻秆巨像投掷过去！
飞刀划破充满异味的空气，目标直指巨像基部一根正在蠕动的、相对细的根须。
这是人类理性的微光，对不可名状之恐怖发起的，一次微不足道的挑战。
解剖刀精准地命中了目标。
没有预想中的撞击声，甚至没有刺入木质的感觉。
在刀尖接触到那墨绿色表面的瞬间——
“嗤……”
一阵极其轻微的、如同烧红铁块放入水中的声音响起。
那把精钢打造、硬度极高的专业解剖刀，从刀尖开始，以一种惊饶速度，覆盖上了一层厚厚的、棕红色的锈迹！这锈蚀如同拥有生命的瘟疫，瞬间蔓延至整个刀身、刀柄。
然后，在欧阳震华和陈生难以置信的目光中，那把刚刚还寒光闪闪的解剖刀，在空中就彻底解体，化作一蓬细微的、带着金属腥味的红色粉尘，被微风一吹，消散得无影无踪。
连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
不是折断，不是熔化，是彻底的……腐朽，归于尘埃。
欧阳震华的手还僵在半空中，保持着投掷的姿势。他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这比他看到任何血腥的凶案现场，都要让他感到恐惧。这颠覆了他对物质、对物理规律的基本认知。
陈生目睹了全过程，他脸上的肌肉抽搐着，极致的恐惧最终以一种极度荒诞的形式爆发出来。他猛地一拍大腿，用尽全身力气，带着哭腔和一种破罐破摔的癫狂，吼出了那句压抑已久的话：
“屌！扑街啦！差人手册由入门到升仙，都冇教过点打庄稼神啊！！！”
这句充满了港式无奈和黑色幽默的粗口，在这末日般的景象下，显得如此渺，却又如此真实。
而此刻，那尊千米高的稻秆巨像——格罗斯·拉特禾的化身，似乎终于注意到了脚下这两只稍微活跃一点的“虫子”。那颗搏动的绿色核心，微微转向了他们所在的方向。
无数悬挂在稻穗末赌干尸，在同一时刻，齐齐停止了摆动。
寂静。
死一般的寂静。
然后，那些干尸空洞的眼窝里，不约而同地，亮起了两点微弱的、与巨像核心同源的、令人窒息的绿色幽光。
成千上万点绿光，如同星海，在千米高的巨像上同时亮起，无声地“注视”着欧阳震华和陈生。
巨像，苏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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