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拾好了?”
姜白的声音从后院传来,他换了一身干净的黑衣,整个人像是融入了屋内的阴影。
“好了,老板。”刘根连忙放下扫帚,站得笔直。
杨秀抱着装满食物的布包,脸上写满粒忧:“老板,我们怎么去城西?外面……”
外面早已不是人间。
从这里到金粟庵,需要横穿大半个城区,那是一条被鬼魅盘踞的死亡之路。
姜白没有回答。
他走到工作台前,拿起四张裁剪好的黑色硬纸,又取来一卷麻线。
他的手指动了。
那双手快得只剩下残影,折叠、穿孔、捆扎,动作精准得不似凡人。
几张平平无奇的黑纸,在他手中迅速扭曲、折叠、成型。
不到一刻钟。
一顶结构精巧的纯黑纸轿,森然立在店堂中央。
轿身漆黑如墨,没有任何纹饰,轿帘紧闭,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阴冷与死寂。
“老板,这……”刘根的眼角剧烈抽搐。
“交通工具。”
姜白伸手拍了拍轿身,竟发出“梆、梆”的木质闷响。
他朝门口打了个响指。
四个沉默的纸兵迈着整齐划一的步伐,走了进来,精准地走到纸轿前后,熟练地抬起了轿杆。
“你们三个,坐进去。”
姜白看向杨秀母女和刘根,语气不容置喙。
“记住,路上不管听到什么,看到什么,都不要出声,更不准掀开轿帘。”
让纸人抬着活人,走在百鬼夜行的街上?
刘根双腿一软,几乎是滚进轿子里的。杨秀也吓得脸色惨白,但她瞥了眼姜白那张毫无波澜的脸,最终还是咬紧牙关,抱起女儿钻了进去。
轿内空间逼仄,光线昏暗,空气中弥漫着纸张特有的味道。
刘根缩在角落,感觉自己不是坐进了轿子,而是被装进了一口准备下葬的棺材。
“起轿。”
姜白一声令下。
纸轿被平稳抬起,没有一丝一毫的颠簸。
他没有坐轿,而是走在轿子旁边。
那个通体漆黑的独眼纸人,如一道漆黑的影子,无声地护在他身后半步之遥。
一行人,就这么走出了扎纸店,融入了外面灰蒙蒙的浓雾之郑
轿子很稳。
可刘根的心,却悬在了嗓子眼。
外面的声音,像是贴着轿帘灌进他的耳朵。
凄厉的女饶哭喊声从左边飘过。
沉闷的野兽嘶吼在右侧回应。
尖锐的指甲刮擦墙壁的噪音,就在头顶炸响。
偶尔,轿身会猛地一震,像是有什么东西不长眼地撞了上来。
但紧接着传来的,必然是一声短促而惊恐的尖叫,然后一切归于平静。
刘根心脏狂跳,终究是没忍住,壮着胆子,将轿帘掀开一道指甲缝宽的缝隙。
只一眼。
他浑身的血液都凉了。
浓雾里,无数扭曲的黑影在街道两旁游荡,觊觎着,嘶吼着。
一个没有脑袋的身体,正迈着僵硬的步伐在垃圾堆里翻找着什么,将腐烂的垃圾塞进自己断掉的脖腔。
更远处,一团由上百条苍白手臂纠缠组成的肉球,正蠕动着爬上一栋居民楼,所过之处,墙皮纷纷脱落。
而他们这顶诡异的黑色轿子,就在这群魔乱舞的地狱景象中,不紧不慢地穿校
那些凶戾的鬼物,在轿子靠近时,竟纷纷退避。
一些弱的鬼影甚至匍匐在地,整个身体都贴在霖面上,瑟瑟发抖,连头都不敢抬。
刘根亲眼看到,一个舌头拖到地上的吊死鬼,从高楼上垂下,猩红的眼睛死死盯着轿顶,离他们不过一米。
可它不敢再靠近分毫。
那是一种源于本能的恐惧,是低等生物对高等存在的绝对敬畏!
刘根猛地放下轿帘,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
他现在有点理解,古代那些坐着八抬大轿的王侯将相是什么感觉了。
这他妈的……安全感爆棚啊!
不知过了多久,轿子缓缓停下。
“到了,下车。”
姜白冷淡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刘根手脚并用地爬出轿子,双脚踩在坚实的土地上时,依旧发软,站都站不稳。
眼前,是一片触目惊心的破败。
一座荒废的寺庙。
山门塌了半边,“金粟庵”三个字的牌匾断成两截,被杂草掩埋。
院墙上爬满了黑色的藤蔓,空气里弥漫着腐烂草木与陈年香灰混合的怪味。
这里的阴气比外面街道上淡薄许多,却多了一种让人喘不过气的压抑。
“跟紧我,别乱走,别乱看。”
姜白叮嘱一句,率先踏入山门。
他的步伐很奇怪,时而向左三步,时而向右两步,走的完全不是直线。
刘根和杨秀不敢怠慢,踩着他留下的脚印,一步不差地跟着。
“老板,这地上……有讲究?”刘根压低声音问。
“那老鬼没错,这里布了阵法。”姜白目视前方,随口解释,“虽然废了大半,但你们这种活人,只要踩错一步,地下的煞气冲上来,当场就会被绞成一滩肉泥。”
刘根吓得一个哆嗦,死死盯住姜白的脚后跟,走得更心了。
穿过杂草丛生的前院,一座七层高的石塔,出现在他们面前。
药师塔。
青灰色的塔身长满苔藓,塔角悬挂的铜铃早已锈死,在阴风中纹丝不动。
整座塔,透着一股深入骨髓的死寂。
姜白停下脚步,目光如刀,从塔基一路刮到塔顶的宝刹。
“不对劲。”
“怎么了老板?”
“太干净了。”
姜白的声音很沉。
“那老鬼护塔的鬼将跑了。按理,这种宝塔地宫,没了看守,早就该被外面的野鬼当成巢穴。可你看这塔周围,干净得连一只孤魂野鬼的影子都没樱”
刘根环顾四周,心脏一紧。
确实,这里安静得过分,除了风声,万俱寂。
姜白走到塔前。
那扇厚重的石门没有上锁,虚掩着,留着一道缝。
他没有立刻去推,而是蹲下身,捻起门前地上的一撮尘土,放在鼻尖轻嗅。
一股陈腐的药材味,混杂着一丝血液腐败后的腥甜。
“有东西来过,而且刚走不久。”
他站起身,头也不回地对身后的独眼纸人下令。
“守在外面,任何东西从里面出来,格杀勿论。”
独眼纸人脸上那道狰狞的血线豁然裂开,露出其中混沌翻滚的猩红。
它无声地点零头,算是领命。
姜白这才伸出手,五指搭在冰冷的石门上,缓缓用力。
“吱呀——”
刺耳的摩擦声中,石门向内打开。
一股浓郁的药香,混杂着陈腐的霉味,从塔内扑面而来。
塔内并非一片漆黑。
正中央,一尊缺了半个脑袋的药师佛像前,竟点着一盏油灯。
昏黄的灯火摇曳,将一个盘坐在蒲团上的背影,拉得又细又长。
那是个和桑
他穿着一身破旧的灰色僧袍,背对门口,纹丝不动,宛如一尊雕塑。
听到开门声,那个背影,动了。
他缓缓地,转过了头。
“咔……咔咔……”
骨骼错位摩擦的骇人声响,在死寂的塔内格外清晰。
他的脖颈,以一个绝非活人能做到的角度,硬生生扭转了一百八十度。
一张脸,正对着门口。
那张脸上,没有眼睛,没有鼻子,没有嘴巴。
只有一张……光滑如镜的惨白人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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