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根是被一股刺骨的凉意惊醒的。
他猛地坐起,先是闻到一股骚臭,然后才感觉到身下石板的冰冷坚硬。
脑中闪过血池、黑影、裂开脸的怪物、以及那张吞噬一切的巨嘴。
他骇然抬头,正对上姜白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睛。
“醒了?”姜白开口,语气平淡得像在问“吃了吗”。
刘根张了张嘴,喉咙干得发不出声。他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裤裆,那片湿凉的触感让他一张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姜白没理会他的窘迫,目光越过他,看向石柱后。
“你们也醒了。”
杨秀抱着女儿,脸色惨白地靠着石柱,望向姜白的眼神,混杂着劫后余生的敬畏,以及更深层次的恐惧。
唯有刘囡不怕。
她的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这间破败的石室,最后落在姜白身上,用稚嫩的童音声对妈妈:“妈妈,那个大哥哥,他做的玩具好厉害呀。”
杨秀的身体狠狠抖了一下。
玩具?
那尊毁灭地的明王法身,那个吞噬古魔的无面凶神……是玩具?
刘根听见了,嘴角疯狂抽搐。他扶着墙站起来,感觉腿肚子依旧在打颤。
“老……老板,刚才那……”
“解决了。”姜白打断他,“走吧。”
他转身,那个代号“独眼”的纸人护卫紧随其后。它的身体在之前的战斗中已是破破烂烂,走路姿势都不稳,却依旧忠实地履行着护卫的职责。
刘根看着恢复平静的九阳神水池,池水清澈,只是颜色比来时淡了许多。穹顶塌了大半,满地碎石。
他用力掐了自己大腿一把,剧痛传来,证明这不是梦。
他深吸一口气,快步跟上姜白,经过杨秀身边时,压低声音催促:“嫂子,快,跟上老板!”
杨秀这才如梦初醒,连忙抱紧女儿,踉踉跄跄地跟上。
一行人顺着石阶,重返地面。
回到宝塔第一层,刘根看着那堆佛像碎石,胃里一阵翻腾。他还是忍不住问:“老板,那和森…还有底下那个……”
“一个是用人皮养的怨魂,一个是地脉煞气生的精怪。”姜白随口解释,“都没了。”
他得云淡风轻,刘根却听得心头发麻。
姜白走到塔门前,推开两扇沉重的木门。
门外,是浓稠如墨的黑夜。
一股混杂着血腥和腐臭的冷风瞬间灌了进来。
城市所有的灯光都已熄灭。远处,几声凄厉的惨叫划破夜空,又很快被死寂吞没。
整座江城,仿佛成了一座巨大的坟墓。
刘根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解决了塔里的怪物又如何?外面的世界,已经变成霖狱。
姜白对门外的景象却毫无反应,他只是侧耳静听片刻,确认附近没影东西”,才彻底推开大门。
院里,老槐树的叶子已落光,光秃秃的树杈在夜风中摇晃,如同鬼爪。
他们来时开的那辆五菱宏光,还静静地停在院门口。
“上车。”姜白拉开车门。
刘根第一个钻了进去,杨秀抱着女儿也赶紧跟上。
姜白坐进驾驶位,却没有立刻发动车子。他从随身的布包里,取出一沓黄纸,一支毛笔,和一碟朱砂。
他咬破指尖,将一滴血珠挤入朱砂郑
用笔杆搅了搅,那朱砂的颜色顿时变得妖异而鲜活。
随即,他提笔画符。
动作行云流水,一道道繁复玄奥的符文在黄纸上迅速成型。
车厢里死一般寂静,只有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
画了十几张,姜白停下笔,将符纸递给后座的刘根。
“把车窗和所有能看到的缝隙,都贴上。”
“好,好!”
刘根手忙脚乱地接过,手脚麻利地照做。
当最后一张符纸贴上,整辆车内部陡然亮起一层淡淡的金色光晕,车厢内的阴冷寒意瞬间被驱散大半。
姜白这才发动了车子。
嗡——!
五菱宏光发出一声不甘寂寞的咆哮,两道雪亮的车灯,如利剑般刺破了前方的黑暗。
车子驶出院,开上柏油马路。
马路上一片狼藉。
废弃的车辆撞在一起,烧成了焦黑的骨架。空气中,弥漫着硝烟与血腥混合的怪味。
一些灰白色的影子在街边阴影里快速掠过,对这辆胆敢亮灯的铁皮盒子投来窥视。
但它们稍一靠近,似乎就察觉到车身符箓散发的危险气息,又迟疑着退了回去。
车子经过一个十字路口时,姜白忽然一脚踩下了刹车。
车灯照亮的前方,一个公交站台下,景象骇人。
七八个穿着各色衣服的假人模特,正以一种僵硬的姿态,围着一具残缺的尸体,低头啃食。
听到汽车引擎声,它们同时抬起头。
那一张张光滑没有五官的塑料面孔,齐刷刷地“看”了过来。
“啊!”杨秀死死捂住女儿的眼睛和嘴巴,自己吓得不敢出声。
姜白面无表情。
他只是抬手,按了一下喇叭。
“嘀——!”
刺耳的鸣笛声响彻死寂的长街。
那几个假人模特身体猛地一颤,竟像是受惊的野狗,僵硬地转过身去,继续埋头啃食地上的尸体。
姜白重新发动车子,方向盘一打,平静地绕了过去。
“老板……我们……我们去哪?”刘根看着窗外那些鬼影,声音干涩。
“送你们回家。”
姜白开着车,语气平稳得像在晚高峰的路上。
“这种程度的鬼东西,还进不了有活人阳气聚集的区。”
听到这话,刘根心里稍安。
一个多时后,五菱宏光停在了刘根家的区门口。
区门口拉起了长长的警戒线,几个穿着特殊制服、手持桃木剑和符箓枪的年轻人,正神情紧张地守卫着。
“是修行者。”姜白。
车子停下,立刻引起了他们的警惕。
为首的一个方脸青年大步走来,毫不客气地敲了敲车窗,厉声喝问:“什么人?不知道现在全城宵禁吗?”
姜白降下车窗。
方脸青年看到车里是活人,愣了一下,随即表情更加严肃。
“你们从城西过来的?”
他盯着姜白,“那里已经被‘鬼雾’完全覆盖了,你们是怎么穿过来的?”
“开车过来的。”姜白回答。
“开车?”
方脸青年眉头紧锁,一脸“你在逗我”的表情。
他上下打量着姜白,又瞥了一眼这辆破旧的面包车,眼神里的审视,毫不掩饰地化为了一丝轻蔑。
“别开玩笑了。城西鬼雾,我们的队进去都折损过人手,就凭你们?”
他的目光扫过车身,忽然停顿,注意到了那些贴在车窗上的黄符。
符上朱砂灵光流转,符文结构之精妙,是他生平仅见!
“这符……是哪位前辈高人画的?”方脸青年的语气,不自觉地客气了许多,甚至带上了一丝敬意。
“我画的。”姜白。
方脸青年又是一愣。
他脸上的敬意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古怪的神情,仿佛听到了大的笑话。
他嘴角一撇,那声嗤笑毫不掩饰。
“你画的?兄弟,现在情况紧急,我没时间听你吹牛。”
“老实交代,你们到底是什么人?用什么方法从城西出来的?”
他话音刚落。
区内,突然爆发出一声凄厉至极的惨叫!
一股浓郁到化不开的阴气冲而起,甚至在夜色中形成了一道肉眼可见的黑色气柱。
“不好!”另一个守门的年轻人惊慌失措地大喊,“是‘哭丧鬼’!陈哥,它冲破防线了!”
方脸青年脸色剧变,再也顾不上盘问姜白,转身就往区里冲。
姜白瞥了一眼那股黑气,轻轻摇了摇头。
他对着车里的刘根了一句,像是在点评一道没做好的菜。
“根基不稳,阳气虚浮,连个百年道行的鬼都拦不住。”
然后,他对已经吓傻的刘根:“下车吧,到家了。”
刘根嘴唇哆嗦:“老板,可是区里……”
“没事。”
姜白推开车门,走了下去。
夜风吹起他的衣角,他活动了一下手腕,语气轻松。
“正好,收工前,加个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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