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府书房的门窗紧闭，厚重的帘幕垂下，将外界的光线与声音隔绝。只有书案上一盏孤灯，映照着张蕴略显苍白却异常坚定的脸，以及他对面坐着的中年文官——御史中丞王肃。
王肃的手指无意识地在膝上敲击着，显示出内心的极度不平静。他压低了声音，几乎如同耳语：“张公，今日城外……你也看到了。她已全然不顾体统，不念旧情，行事与疯魔无异！林侯何等身份？与陛下更是自幼相识，她竟能……竟能如此！”
张蕴没有立刻接话，他提起茶壶，为王肃斟了一杯早已冰凉的茶水，动作缓慢而稳定。“王中丞，”他放下茶壶，声音低沉而清晰，“时至今日，你还认为，我们忠的是座上那位已然疯魔的帝王吗？”
王肃身体一颤，抬头看向张蕴。
“我们该忠的，是武周的社稷，是神都这百万生灵，是列祖列宗传下来的江山基业！”张蕴的目光如锥，直刺王肃内心，“她如今要做的，不是守土卫国，而是拉上所有一切，为她那扭曲的执念陪葬！这，是你我想看到的武周结局吗？”
“可是……”王肃嘴唇哆嗦着，“背主求生，终究……”
“不是背主！”张蕴打断他，语气斩钉截铁，“是拨乱反正！是践行武王祖训！幕昭昭，你我皆见，这江山本有归属！她囚禁恩主之后，已是大逆不道！如今更要毁城灭迹，此乃自绝于下，自绝于武周列祖列宗！”
他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压得更低，却带着更强的力量：“王兄，你掌御史台，风闻奏事，联络清流，威望素着。此刻，非为一己之私，实为下公义，为神都存续！我需要你，稳住朝中那些尚存良知的官员，至少……在关键时刻，保持沉默，莫要成为她疯狂行为的帮凶！”
王肃脸上血色褪尽，内心进行着激烈的人交战。良久，他仿佛被抽干了力气，颓然道：“张公欲如何？”
张蕴知道他已经动摇，立刻道：“我已通过特殊渠道，与城外有了联系。联军之意，在于迎回林渊先生，终结乱局，并非屠城。我等若能助其成事，避免神都浩劫，便是顺应命，有功于社稷黎民！届时，新局之中，清流一脉，仍需王兄这等肱骨支撑！”
他没有空谈忠义，而是给出了一个关乎现实、家族与道统延续的承诺。王肃闭目沉默片刻，再睁开时，眼中虽仍有挣扎，却多了一丝决断：“清流之中，我会尽力周旋。但……具体行事，王某不便直接参与。”
“足矣！”张蕴心中一块大石落地。有了王肃和他背后清流集团的默许，他在朝堂内部的阻力将大大减。
送走王肃后，张蕴立刻唤来绝对忠诚的老管家。
“我们的人，安插在各军需调度、文书往来岗位上的，全部动起来。”张蕴语气急促，“以统筹防务、调配粮草为由，我要在两之内，拿到最详细的《诸军驻防详图》！标注出每一支军队的准确位置、主将姓名、兵力多寡、乃至……其与中枢的关系亲疏！”
“老爷，这太危险了！一旦被影卫嗅到……”老管家面露忧色。
“顾不了那么多了！”张蕴挥手打断，“武明空已亮出屠刀，我们没有时间再慢慢筹划！这是破局的关键，必须拿到！告诉他们，动作要快，要隐秘，用我们约定的密语传递信息！”
老管家见主人心意已决，不再多言，重重点头，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张蕴独自坐在书房内，手指在桌面上无意识地划动着。他的网已经撒下，这张网由对死亡的恐惧、对家族存续的渴望、以及一丝尚未泯灭的“忠君爱国”但“君已非君”的复杂情绪编织而成。他在赌，赌武明空的疯狂已让足够多的人离心离德，赌联军能够成功，赌自己能在即将到来的风暴中，为张家，也为这神都，谋得一线生机。
窗外的色愈发阴沉，仿佛在积蓄着一场更大的风暴。神都就像一个巨大的火药桶，而张蕴，正在试图成为那个控制引信的人，或者，成为那个……试图拆掉引信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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