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哟呵！见了本官，即不下跪迎接，也不畏惧胆颤，看来你还是个大人物呀！”
林曼怡缓缓抬头。
就看见一红袍子官员迈过门槛，向万店乡乡所会议室走来。
那五六十岁红袍子官员，胸前锦鸡图案，格外显眼。
若是在半年前。
这大明二品大员的存在，定让林曼怡心生畏惧。
可在万店乡乡所公学做了半年的教谕，林曼怡心态也发生了巨大变化。
林曼怡冷冷道：“来者是客，大人请随意入座，只可惜乡所内的工作人员都逃了，没人给大人奉茶了。”
张凤翼笑道：“这什么乡所今后便是本官中军大营，倒是该本官家丁，该给你奉茶了。”
“堂堂一个二品大员，能暂留老朽一命，还亲自接见，不知大人有何疑问？”
张凤翼看向林曼怡桌前的象牙牌，问道：“听你也是我大明官员？”
“大人见笑了，老朽五十有四才中了举人，知道仕途无望，赋闲在家已有十来年了。”
举人？
还以为是什么大明降官了。
不对！
身为举人，哪怕没有入朝为官。
光这个举人头衔，就能获得免赋税田地四百亩。
再加乡里操作，一般举人都至少拥有上千亩免赋田地。
（明代地主、农民都热衷将田地挂靠在举人秀才名下，用来减免赋税和苛捐杂税。）
考取了举人功名，也算是士绅中的一员了。
西乡山匪每到一地，就会杀一地士绅。
可眼前这个老头，为何会在这狗屁乡所办公？为何沦为西乡山纺走狗？
张凤翼笑道：“如今我朝廷兵已抵达随州，你今后可继续悠然在家读书了。”
林曼怡冷笑道：“呵…回不去了，一切都回不去了。”
“什么回不去了？”
“大人你还没看清楚如今下形势吗？汉家人民军就是一个火苗，一个点燃千万底层百姓的火苗，若想再回到过去，除非湖广人死绝，江西人死绝，敢问大人能杀光这千万百姓吗？”
张凤翼拉出一条板凳坐下。
饶有兴致问道：“按你所，这湖广、江西千万百姓，都愿为西乡山匪卖命？”
“不是为汉家人民军卖命，是为自己、为妻儿老卖命，大人只知汉家人民军火器犀利，却不知汉家人民军已在湖广、在江西启民智了！”
“启民智？何意？”
“老朽是这万店乡公学教谕，下面管着都所蒙学八所，乡所公学一所，总计男女学童两千余人。”
“传业授道，这不是我辈读书人所求吗？只是这晏匪竟让女童也入学堂，不成体统。”
“传业授道？可惜传的不是孔孟之学，授的不是忠君报国之道。”
“何意？”
“汉家人民军行政部有专门的教材课本，蒙学只授识字算数，公学加入了物理、化学，传闻来年建立州学之中，还要增设生物、医药学和地理等学科，唯独没有孔孟之学。”
除了识字算数，其他的学问张凤翼都是第一次听。
这倒是让张凤翼很是好奇，什么学问居然比孔孟之道还要重要。
张凤翼问道：“你公学里面的物理化学，是个啥学问，有啥作用？”
“呵！有啥作用！汉家人民军火枪大炮，招商商行成百上千的商货秘方，都源于物理化学，大人你有啥作用？”
不！
这不可能！
西乡山匪任何一种商货秘方，都可造就一方巨贾。
晏匪怎么会轻易传授，而且是全部商货秘方，向湖广、江西所有百姓传授。
还有那些鸟铳大炮秘方，这可是关乎国本的秘方，晏匪怎么也敢传授出来。
这晏方底想干嘛？
难道就不怕等他造反上位后，有人拿着这些鸟铳大炮秘方，打造火器再造他晏纺反吗？
张凤翼愣了许久。
现在总算明白了眼前这老头所的，一切都回不去了。
有如此多的火器秘方泄露出去，还是整个湖广、江西的百姓都学会了。
朝廷想彻底清剿西乡山匪，彻底消除西乡山匪隐患，那千万百姓该如何处理？
突然！
张凤翼一拍脑壳问道：“那岂不是，在这随州的百姓，很多都懂打造西乡山匪手中火器？”
林曼怡摇了摇头道：“大人你想啥了，若是这物理化学能轻易学透，汉家人民军那些犀利的火器，怎会没有先贤发明？”
“那你口中所的州学呢，州学中的教书先生，可会打造西乡山匪手中火器？”
“亦不会，都所蒙学学子十取三入乡所公学，公学学子十取三入州学、县学，然公学、州学所学物理化学，皆是皮毛。想彻底掌握火器制造秘方，得再考入府学，府学是由格物院先生亲自教学，汉家人民军所有火器、商货研制，都来自格物院。”
“格物院？不知这格物的先生们是何方神圣，有如此本事，为何不入朝为官？当今圣上胸怀远志，礼贤下士，若是能为我大明效力，想来封侯赐爵都不在话下。”
林曼怡冷笑道：“听闻格物院宋应星宋副院长，也是举人出身，还在分宜县做了几年教谕。”
张凤翼一脸错愕。
教谕？
如此大才，就给当个从九品的县学教谕？
难道真是要亡我大明吗？
老爷给了大明一个大才，可以改变大明一切困境的大才。
结果安排一个从九品的教谕打发了。
张凤翼不甘问道：“那格物院其他先生们了，不知老先生可知他们底细？”
“老朽去德安城开会时，见过两个格物院的先生，他们年不过二十，曾都是童生秀才之类，是加入格物院学习之后，才成为这经纬地之才。”
“都是童生秀才，那就好，佑大明！”
“大人你想多了，这些格物院先生，出行都有数个汉家人民军护卫，如今大人兵祸德安府，估计他们也都退回武昌城了。”
之前这老头一口一句汉家人民军。
让张凤翼很不舒服，现在又狂言他朝廷兵为兵祸。
张凤翼气愤道：“你这老头到底心向大明，还是西乡山匪。”
林曼怡缓缓起身回道：“心向大明有何用，下大势已定，大人还是送我上路吧！”
“我大明百万大军剿匪，眼下战事刚起，你如何断言下大势已定。”
“老朽在万店乡乡所负责学问教育，方才与大人也谈了甚多，大人始终关心的是火器秘方，却忽略现今千千万万百姓已启民智。”
“不就是识几个字的百姓吗？在朝廷大军、大明律法面前，也还是普通百姓。”
林曼怡笑道：“看来大人官位越高，越是忘了何为下人。”
“没有朝廷功名，他们依旧是农夫，是力夫，是斯，还配不上下人这一称呼。”
“那是之前，识字者十里挑一，可现在识字者十之有四，而且这些识字之人，还掌握一些比孔孟之学更有实用的物理化学，大人猜猜他们今后，还愿不愿意任人鱼肉。”
是啊！
这可是数百万能读会算，掌握一些比孔孟之学更实用的学问。
这群人还会老老实实被士大夫欺压吗？
难怪！
难怪这老头哪怕心向大明，也不得不随波逐流，加入西乡山匪了。
唯今之计。
得快些将晏匪在湖广、江西大兴教育，开启民智之事上报圣上。
是安抚，还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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