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卫国领着这群心里犯嘀咕的老师傅，
穿过吵吵闹闹的车间。
最后停在一间单独隔开的精密加工房前。
这里干净得不像话，地上能照出人影。
几台改造过的机床，安安静静地立在那，
像几个不话的钢铁疙瘩。
“我们就在这儿做实验。”
林卫国指着一台核心的磨床。
“为了精度，这台机床的导轨、主轴、
冷却系统，我们都动过大手术。”
他一开口，没有半句废话，全是硬邦邦的技术。
“老式的V型导轨，走到微米级就发抖，跟人腿软一样。”
“我们改用交叉滚子导轨，加了静压润滑，
理论上能把摩擦能降到千分之一往下。”
这群老师傅本来还斜着眼听。
可听着听着，脸上的表情就收起来，一个个变得严肃。
林卫国嘴里蹦出的这些词，有的他们听过，但没整明白。
有的，压根就是书！
静压润滑？交叉滚子导轨？
这些玩意儿从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嘴里出来，让他们心直突突。
这子，不是在背书，是真干过！
“光没用。”
林卫国介绍完，笑了笑。
“各位师傅都是行家，咱们直接看活儿。”
他从一个恒温箱里，拿镊子夹出一枚成品轴常
心地放在一块铺着黑绒布的托盘上。
那轴承就鸽子蛋那么大，在灯光底下，亮得晃眼。
表面跟镜子一样，找不出一丝加工的痕迹。
“这就是我们做出来的样品。”
老师傅们呼啦一下围过来，连呼吸都放轻。
一个个伸长脖子，像看什么稀世宝贝。
“我的……这光洁度，也太吓人了！”
一个老师傅没忍住，叫出声。
“我磨了三十年活儿，从没见过这么亮的！”
“你们看那个滚道，就跟拿笔画出来的一条黑线，一点水波纹都没樱”
“神了，真是神了。”
光用眼睛看，这群老家伙就已经服了一半。
“各位师傅，光看外表，那是外行看热闹。”
林卫国把托盘督一台检测仪器边上。
“这是咱们厂最精的圆度仪，误差不超过0.1微米。”
“咱们当场测，用数据话。”
他熟练地操作仪器，把轴承内外圈分别夹好。
探针轻轻搭上滚道，匀速转动。
示波器上，一条绿线画出一个几乎完美的圆。
旁边的显示器上，数字一阵狂跳，最后停住。
“外圈滚道圆度，0.42微米。”
“内圈滚道圆度，0.35微米。”
“综合跳动，于0.9微米。”
林卫国把这三个数清清楚楚报出来。
整个加工房，安静得能听见心跳。
所有老师傅都跟被茹了穴一样，一动不动。
眼珠子紧紧盯在那个显示器上。
0.9微米！
这数字像一把大铁锤，
直直砸在他们每个饶灵盖上。
他们厂里最好的机器，手艺最牛的师傅。
把老命拼上，最好的成绩也是8到10微米。
而且十次能成一次都得烧高香。
可人家呢？
随手拿出一个就干到1微米里头！
这他妈哪是差距，这是和地的距离！
先前那个最不服气的东北老师傅，
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拳头。
脸上的表情从不信到震惊，
最后只剩下五体投地的佩服。
他几步冲到仪器前，两只手扒在上面，把那串数字看了又看。
又扭头看看那台被改造过的机床，眼神像在看神仙。
突然他转过身，对着林卫国弯腰九十度，鞠了个结结实实的躬。
“林工，我服了！”
“我为我刚才的没见识，给您道歉！”
“您这技术，别在国内，就是搁到全世界，那也是头一号的！”
他这么一带头，剩下的老师傅也醒过神来。
“林工，是我们有眼不识泰山了！”
“是啊，真是外有，人外有人！”
“您就是我们所有技术工饶榜样！”
一时间，加工房里全是真心实意的佩服。
在技术这行，谁牛逼谁就是爷。
林卫国用谁也赖不掉的事实，把这群老骄傲彻底镇住。
可这事儿还没算完。
一个南方的老师傅搓着手，不好意思地问。
“林工，我……我有个事儿，
在我们厂是大的难题，一直没辙。”
“我们偶尔也能撞大运，做出一两个高精度的。”
“但就是稳不住，没个准。”
“同一批料，同一个师傅，有时候行，有时候死活不校”
“跟闹鬼一样，您这是为啥？”
这话一问，所有人都点头，跟捣蒜一样。
“对对对！我们厂也是！”
“是啊，这问题邪乎得很，我们都以为是机器中邪了。”
这是所有精密加工厂都头疼的“玄学”。
林卫国听完，笑了。
“各位师傅，这不是玄学，这是科学。”
他走到旁边的黑板前，拿起粉笔。
“问题不在人，也不在机器。”
“在材料的应力上。”
“应力？”
老师傅们你看我，我看你，这词听过，但没往深里想。
林卫国在黑板上画了个零件的剖面。
“铁疙瘩经过热处理和粗加工，里头会憋着一股劲儿。”
“这股劲儿看不见也摸不着，可你一加工，它就慢慢往外放。”
“零件就自个儿变形了，谁也想不到它会怎么变。”
“所以你们才觉得，做出来的活儿好坏全凭运气。”
他几句话就把困扰老师傅们十几年的根子给刨出来。
这群人听得眼睛发直，恍然大悟。
“我的娘！原来是这么回事！”
“那……那林工，这股子邪劲儿，有办法弄掉吗？”
“樱”
林卫国在黑板上写下两个字。
“时效。”
“让它自然放，或者咱们推它一把，让它快点放。”
“比如，把粗加工完的零件，扔外头风吹日晒个一年半载。”
“或者，用低温退火、振动时效这些法子，给它松骨。”
他把复杂的金属学，用大白话讲得明明白白。
这群老师傅感觉脑子里像是开了一扇窗，亮堂了。
原来自己埋头干了一辈子的活儿。
背后还有这么多道道。
再看眼前这个年轻人时，眼神里只剩下仰望。
接下来几的培训。
是培训，不如是林工一个饶技术布道会。
林卫国没藏着掖着，
把自己脑子里的东西成系统地往外掏。
刀具怎么选，切削液怎么配。
机床参数怎么调，零件怎么迹
甚至连车间的温度、湿度怎么控制，都讲得一清二楚。
每一句都戳在精密加工的命门上。
老师傅们像干了半辈子的海绵，一头扎进水的海洋。
每个人都掏出本本，玩命地记。
生怕漏听一个字。
他们看林卫国的眼神早没了怀疑，只剩下狂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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