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科长正靠在椅子上，端着搪瓷缸子，一口热茶还没咽下去，眼角的余光就瞥见王解放领着林卫东走了进来。
他把报纸慢悠悠地折好放在桌上，眼神里透着几分熟稔的笑意。
这子，又回来了。
“林啊，”
李科长放下茶缸，身子往前倾了倾，像是见着了什么稀罕事，
“这才两三功夫，怎么又回来了？
这次又弄着什么好东西啦？”
他的语气带着几分揶揄，但更多的是一种心照不宣的期待。
这子上次的鸡蛋和五花肉，可让他家里婆娘高兴了好几。
林卫东脸上还是那副憨厚中带着点机灵的笑容，他把那个帆布袋往李科长办公桌旁边一放，嘿嘿笑道：
“科长，瞧您的，我哪有那本事弄着好东西。”
就是运气好，碰上点零碎，一二十个蛋，几片菜叶子，不值一提，不值一提！”
王解放站在一旁，嘴角微微抽动了一下。
这子，真是个人才。
二十来个蛋，其中还有金贵的鹅蛋，再加上那么一大捆水灵的白菜叶子，到他嘴里就成了“不值一提”的零碎。
这谦虚的劲头，都快赶上他自己了。
李科长闻言，脸上的笑容更深了，他摆摆手：
“你子，在我面前还来这套。”
快，打开我看看。”
林卫东一边解着帆布袋的绳子，一边像是想起了什么，随口道：
“不过科长，这次的东西，我可没从厂里预支钱。”
上次出去忘开介绍信了，这趟就在京城边上转悠。”
没预支钱？
自己掏的腰包？
李科长的眼睛瞬间就亮了。
这性质可就完全不一样了！
厂里采购，走了预支的流程，那弄回来的东西就得入库、登记、报账，一道道手续走下来，最后能落到个人手里的，都是过了明路、走了程序的。
虽然他身为科长有操作空间，但终究束手束脚。
可林卫东这是自己掏钱买的，那就相当于他林卫东是个“二道贩子”，厂里从他手里“买”东西。
这里面的门道可就深了，价格怎么定，东西怎么分，他李科长一句话就能拍板，根本不用走财务科那帮老娘们的眼。
“哦？
还有这事？”
李科长脸上的表情变得严肃了些，带着几分关切，
“林啊，你这思想觉悟很高嘛！”
一心为公，甚至不惜自己掏钱为厂里办事，这种精神值得表扬！”
但是，咱们也不能让先进同志吃亏嘛！”
话间，林卫东已经把帆布袋打开了。
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那一捆用草绳扎得结结实实的白菜叶子。
叶片肥厚，绿得发亮，上面仿佛还凝着清晨的露水。
李科长的目光顺着往下，落在了用油纸和干草隔开的蛋上。
“嚯！”
他忍不住轻呼一声。
个头匀称的鸡蛋，青皮的鸭蛋，最惹眼的，是那五个比拳头还大的鹅蛋！
鹅蛋这玩意儿，市场上可是稀罕物，寻常人家一年到头也见不着几个。
王解放也凑过来看，心里暗暗点头。
这子，是真有门路啊。
京城周边他自己也跑过，别鹅蛋了，现在能收到一篮子鸡蛋都得靠运气。
李科长伸出手指，轻轻敲了敲桌面，心里的算盘已经打得噼啪作响。
他沉吟片刻，抬起头，一脸公事公办地看着林卫东：
“林啊，你这批东西，你自己，花了多少钱？”
厂里得给你报了，不能让你白忙活。”
林卫东挠了挠头，一副不太好意思的样子：
“嗨，科长，这……这都是乡下亲戚那儿匀的，也没正经算钱，就给零粮票和几毛钱的零嘴。
真不好算。”
这话更是到了李科长的心坎里。
不好算，那就最好办了！
李科长板起脸，
“胡闹！”
“亲兄弟还明算账呢！“”
你为厂里办事，一码归一码。这样吧，”
他清了清嗓子，开始了他的“表演”，
“你这菜叶子，我看分量不轻，品相也好，食堂那边正缺这个。
我做主，给你按三斤算，一毛钱一斤，这就是三毛钱。”
“这鸡蛋，二十个，市价五分一个，这是一块钱。
鸭蛋，五个，就算七分一个，三毛五。
这鹅蛋金贵，一个顶俩鸡蛋，营养价值高，就按一毛五一个算，五个就是七毛五。”
他一边，一边在心里快速合计。
这价格给得比市价高出了一截。
尤其是鹅蛋，市面上根本没这个价，全凭他一张嘴。
“加起来，一共是……两块四毛钱。”
李科长得出了结论，然后一脸正色地对林卫东：
“林啊，这个价格，你觉得怎么样？
可不能让你吃了亏。”
林卫东心里乐开了花。
这些东西的成本对他来几乎为零，现在凭空入账两块四，比一个普通工人干两活挣得还多。
他连忙点头：
“科长您看着办就行，我没意见，都听您的！”
“嗯。”
李科长满意地点点头，这子识趣。
他转头对王解放：
“解放啊，这事儿就这么定了。
东西你先提回去，放到我办公室里间。”
这菜叶子给食堂送去，就是咱们科里同志想办法搞来的，给大伙儿改善伙食。”
这蛋嘛……嗯，最近几位厂领导工作辛苦，用脑过度，需要补补。”
我亲自给他们送过去，也算咱们采购科的一点心意。”
王解放心里跟明镜似的，点头应道：
“好的科长，我这就去办。”
等王解放出去后，李科长拉开抽屉，从里面一个带锁的铁皮盒子里数出几张票子，凑了两块四毛钱，递给林卫东。
“拿着。这是厂里给你的采买费。”
他把钱塞到林卫东手里，又语重心长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林啊，好好干！你这路子活，脑子也灵光，以后前途无量。”
咱们采购科，就需要你这样的人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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