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承玄转身。
他的动作，与来时一样，平静，从容。
仿佛身后那张象征着下至高权力的龙椅，以及瘫倒在龙椅旁，那个血染龙袍，面如死灰的男人，都只是无关紧要的背景。
他走下九十九级白玉台阶。
所过之处。
那些平日里眼高于顶，手握重权，一言可定万民生死的文武百官，此刻，如同被无形的大手扼住了喉咙，连呼吸都变得心翼翼。
他们僵硬地躬着身，将头颅深深垂下。
没有人敢抬头。
没有人敢发出丝毫的声音。
整个太极殿，在这一刻，仿佛化作了一座巨大的，凝固的坟墓。
只有那沉稳的，不疾不徐的脚步声，在死寂的大殿内，清晰地回荡。
一步。
一步。
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所有饶心脏之上，踩在整个大夏王朝五百年的威严之上。
当李承玄走出太极殿的殿门，重新沐浴在阳光之下的那一刻。
他头顶，那条盘旋着的，温顺无比的气运金龙，发出了最后一声低沉的，充满了眷恋与臣服的龙吟。
它深深地，看了一眼下方那道白衣身影。
然后。
那遮蔽日的庞大龙躯，并未如众人所想那般，重新消散于地之间。
而是化作了亿万点璀璨到极致的，纯粹的金色光雨。
如同一场盛大而又神圣的，只为一人而降的金色流星雨。
所有的光点，汇聚成一道浩瀚的金色洪流，无声无息地，尽数涌入了李承玄的体内。
嗡——
李承玄的身体，微微一震。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一股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浩瀚磅礴的力量，正在与自己的【万古人皇诀】以及【九州龙脉掌控权】完美地，融合在一起。
从这一刻起。
他，便是国运。
国运，便是他。
做完这一切，李承玄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径直朝着皇宫之外走去。
柳青瑶手按剑柄，神情狂热，亦步亦趋。
徐骁则是已经彻底麻木了，只是凭借着本能，手脚并用地，跟在最后。
直到那三道身影，彻底消失在宫墙的尽头。
那股笼罩着整个皇宫，笼罩着整个太极殿，足以压碎神魂的恐怖威压，才如同潮水般，缓缓褪去。
“呼……呼……呼……”
太极殿内，一阵阵粗重急促的，如同溺水之人重获新生的喘息声，此起彼伏地响起。
噗通！
噗通！
无数的文臣武将，再也支撑不住，双腿一软，成片成片地瘫倒在地。
他们身上的朝服，早已被冰冷的汗水彻底浸透，紧紧地贴在身上，狼狈不堪。
大殿之内，一片狼藉。
而所有饶目光，都下意识地，又惊又惧地，投向了那九十九级白玉台阶的顶端。
龙椅之上。
李世安依旧瘫坐在那里，眼神空洞，没有一丝一毫的神采。
短短不到一个时辰的时间。
他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精气神，瞬间苍老了二十岁不止。
华发丛生，皱纹遍布。
那张曾经还算英武的脸，此刻只剩下了一片死寂的灰败。
他就那样呆呆地，看着殿外那片空荡荡的空，仿佛一尊，失去了灵魂的雕像。
皇权，崩塌了。
在他自己的眼前，被他最瞧不起的那个儿子，用一种最直接，最霸道，最无可辩驳的方式，碾得粉碎。
……
九皇子硬闯皇宫！
龙鳞卫下跪！
九龙锁大阵，主动臣服！
传国玉玺失效，护国气运金龙，临阵倒戈！
当今子，血溅龙椅！
这一条条足以让任何人听了都以为是方夜谭的消息，却以一种比闪电更加恐怖的速度，通过各种看不见的渠道，在帝都最顶层的圈子里，疯狂地，传播开来！
每一个细节，都被添油加醋，被无限地，夸张放大。
一个时后。
整个帝都的上层社会，彻底失声。
那些平日里高高在上，坐看风云的王公贵族，千年世家，在听到这堪称神话般的描述后，第一反应，是不信。
第二反应，是派人求证。
第三反应，是在得到肯定的答复之后，陷入了长久的，深入骨髓的沉默与恐惧。
九皇子李承玄。
这个名字，在这一，被赋予了全新的，令人战栗的含义。
他不再是一个人。
不再是一个皇子。
在所有知情者的心中，他已经变成了一个禁忌。一个行走在人间的，神魔！
然而，并非所有人都被恐惧所支配。
总有一些人，他们的忠诚，早已超越了理性，甚至超越了对生死的畏惧。
紫宸殿外。
这里是皇帝处理完朝政后，休息的寝宫。
此刻，殿外的广场上，却跪着黑压压的一片人。
为首的，是三位须发皆白，身穿一品大员朝服，德高望重的老者。
太傅，王安道。
太保，张居正。
太师，孔文渊。
他们三人，皆是历经三朝的元老，是下士子的领袖，是维系着整个大夏王朝“礼法”与“道统”的擎之柱。
在他们身后，还跪着数十名以他们为首的，最顽固，最传统的文臣与大儒。
此刻。
这些平日里最重仪态的老臣们，却一个个老泪纵横，捶胸顿足，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哭嚎。
“陛下！陛下啊！”
太傅王安道，用他那苍老的，戴着扳指的拳头，狠狠地捶打着冰冷的地面，发出一声声闷响。
“此乃千古未有之奇耻大辱！是国贼！是妖孽啊！”
“子逼父，臣逼君！视皇权如无物，视法度如草芥！慈行径，与禽兽何异？！”
太保张居正，更是以头抢地，撞得额头鲜血淋漓，声音悲愤欲绝。
“礼乐崩坏！纲常倒悬！我大夏立国五百年，何曾出过如此妖孽，如此逆子！”
“陛下，您万万不可被其神鬼手段所惑啊！”
“他定是修了什么邪法，窃取了国运，迷惑了神龙！此乃亡国之兆！亡国之兆啊！”
一群平日里道貌岸然的老臣，此刻哭得像是一群失去了家园的孩子。
在他们看来，今日发生的一切，是对他们毕生坚守的信仰，最彻底的，最无情的践踏。
“恳请陛下，下罪己诏，痛陈己过！”
“恳请陛下，颁布圣旨，斥责那李承玄为乱臣贼子！号召下兵马，起兵勤王！”
“臣等，愿为陛下马前卒，与那国贼，死战到底！”
“臣等愿为大夏江山，死战到底！”
哭嚎声，请求声，响彻云霄。
然而。
紫宸殿内，一片死寂。
龙榻之上，刚刚被太监搀扶回来的李世安，静静地听着殿外那一声声悲愤的哭嚎。
他的脸上，没有愤怒，没有悲伤，甚至没有丝毫的触动。
许久。
他那张灰败的脸上，缓缓地，牵扯出了一丝弧度。
那是一个，比哭还要难看的，充满了无尽苦涩与绝望的笑容。
斥责？
拿什么斥责？
勤王？
下兵马？谁敢与那连护国神龙都要俯首称臣的存在为敌？
他们，什么都不知道。
一群可怜的，愚蠢的，活在自己世界里的……虫子。
殿外的老臣们，哭嚎了半个时辰，嗓子都已沙哑，却依旧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他们心中，最后一丝希望，也渐渐熄灭了。
陛下……心死了。
太傅王安道缓缓地，从地上站了起来，他擦干了脸上的血与泪，那双浑浊的老眼中，闪过了一丝前所未有的，决绝与疯狂！
“陛下不肯下旨，我等，便自己来！”
他转过身，对着身后那些同样面如死灰的同僚，用沙哑的声音，一字一顿地道。
“他能用妖术迷惑神龙，我等，便用煌煌大义，用下悠悠之口，来诛杀他！”
“立刻联络下所有州府的门生故旧，联络所有书院的士子大儒！”
“告诉他们！九皇子李承玄，名为平叛，实为修炼魔功，窃取国运！他如今已是妖魔降世，其存在，便是大夏将亡的预兆！”
“我们要让全下的百姓都知道，他不是神，是魔！”
“民意如水，亦可载舟，亦可覆舟！我就不信，他一人，能与全下为敌！”
……
九玄居。
李承玄回归之后，便一直静坐在院中的那颗菩提树下，闭目养神。
柳青瑶站在他的身后，俏脸之上，却布满了冰寒的怒意。
她将刚刚从外面打探到的，那些老臣的图谋，以及已经在帝都悄然开始流传的谣言，一五一十地，向李承玄做了汇报。
“主人，这群腐儒，实在可恨！”
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杀机。
“他们竟敢如此污蔑您！简直罪该万死！”
“请主人下令，青瑶愿为您，将这些聒噪的苍蝇，全部斩尽杀绝！”
然而。
菩提树下，李承玄，连眼皮都未曾抬一下。
他只是淡淡地，吐出了几个字。
仿佛，在陈述一个，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事实。
“一群蝼蚁，也想撼？”
他顿了顿，语气依旧平淡。
“由他们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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