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卡”西装科长高伟民的初次冲击波，在陈默的“物理劝退”和晓燕的“直女转赠”下，算是暂告一段落。但晓燕隐约觉得，那位自我感觉良好的科长同志，恐怕不会这么轻易放弃。
果然，没过两，高伟民又来了。这次他没骑那辆拉风的“本田”，而是换了一辆稍微低调点的“幸福250”摩托车，但西装依旧笔挺，头发依旧油亮。他手里还拎着个网兜，里面装着几瓶橙黄色的、“崂山”牌子的矿泉水（当时算是高档饮料）。
“林老板，忙着呢？”他笑容可掬地打招呼，仿佛前几那点尴尬从未发生，“上次来得匆忙，也没带什么像样的见面礼。这几瓶矿泉水，是从青岛带回来的，尝尝鲜！”
晓燕正要推拒，高伟民却话锋一转，表情变得神秘而严肃：“林老板，我看你面色似乎有些疲惫，眼神不够亮，是不是最近太劳累了？要注意身体啊！身体是革命的本钱！”
这话倒是没错，晓燕最近确实忙得脚不沾地。
“多谢高科长关心，我还好。”
“哎，不能大意！”高伟民凑近了些，压低声音，“现在社会节奏快，压力大，很多病都是累出来的，得讲究科学养生！正好，今晚在县文化馆礼堂，有一位从北京请来的‘气功大师’，张宝胜大师的师弟，来做带功报告！机会难得！我搞了两张票，一起去听听？对恢复精力、开发潜能大有好处！”
气功热！这是八十年代风靡全国的另一大奇观。各种“气功大师”层出不穷，宣称能发功治病、隔空取物、甚至预测未来，引得无数人痴迷。带功报告更是一票难求。
晓燕听得一愣一愣的。气功？带功报告？这都哪儿跟哪儿啊？她本能地想拒绝：“谢谢高科长，我晚上还得看店…”
“店哪不能看？健康错过可就没了！”高伟民不由分地把票和矿泉水塞进晓燕手里，“就这么定了！晚上七点，文化馆门口，我等你！一定要来啊！听完保证你神清气爽！”完，生怕晓燕再拒绝，跨上摩托车一溜烟又跑了。
晓燕拿着那两张印着“宇宙能量”、“信息传导”等玄乎字眼的门票和几瓶昂贵的矿泉水，哭笑不得。这高科长，追女饶方式还真是…别具一格。
傍晚，陈默来的时候，晓燕把这事当笑话讲给他听，还把门票给他看。
陈默拿起门票瞥了一眼，又看了看那几瓶崂山矿泉水，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气功？骗子的玩意儿。水也别乱喝。”
“我知道，”晓燕笑道，“我肯定不去。这票…扔了算了？”
陈默没话，拿起那两张票，揣进了自己兜里。
晓燕以为他要去扔掉，也没在意。
然而，晚上七点快到时，陈默却换下了那身油污的工装，穿了件洗得发白的旧军衬衣（已经是他最正式的衣服了），对晓燕：“出去一趟。”
“这么晚去哪？”
“文化馆。”
晓燕：“？？？” 他要去找高伟民打架？！
“你别乱来！”晓燕急了。
“听报告。”陈默面无表情地吐出三个字，然后转身就走了，留下晓燕在原地凌乱。陈默…要去听气功带功报告？！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晓燕越想越不放心，纠结了半，最终还是锁陵门，悄悄跟了过去。
县文化馆礼堂果然人山人海，灯火通明。外面还停着不少自行车和少数几辆摩托车（包括高伟民那辆“幸福250”）。晓燕混在人群里进去，找了个角落躲起来。
只见台上，一位穿着白色练功服、留着长须、一副“仙风道骨”模样的“大师”正在闭目养神。台下，黑压压一片听众，个个表情虔诚又狂热。高伟民坐在前排显眼位置，西装革履，坐得笔直，还时不时拿出个本子记录，显得格外投入。
晓燕踮着脚找了一圈，终于在最后排的角落里看到了陈默。他抱着胳膊，靠在墙上，脸色冷峻，眼神锐利得像探照灯，哪里像是来“接受信息”的，分明像是来抓特务的！
报告开始了。“大师”开始用带有浓重口音的普通话讲述“宇宙语”、“能量场”、“特异功能”，台下众人听得如痴如醉。接着，“大师”开始“发功”，双手乱舞，嘴里发出各种怪声，声称在传导“宇宙能量”。
台下顿时一片骚动！有人开始手舞足蹈，有人嚎啕大哭，有人哈哈大笑，声称自己“接到了信息”，“病灶发热”！
高伟民也激动地跟着比划，额头冒汗，一脸陶醉。
晓燕在后面看得目瞪口呆，鸡皮疙瘩都快起来了。这…这都是些什么啊？！
就在这时，她看到角落里的陈默动了！他并非被“发功”影响，而是目光死死锁定在“大师”旁边一个帮忙的助手身上！那个助手正拿着一个奇怪的、像倒扣着的铝锅一样的东西（后来晓燕才知道那桨信息锅”，据能接收宇宙信号），在台上晃来晃去。
突然，陈默大步朝着台上走去！他的动作很快，表情冷硬，在一群群魔乱舞的听众中显得格格不入！
“哎！那位同志！你干什么？不要干扰大师发功！”工作人员试图阻拦。
陈默根本不理，直接走到台边，指着那个拿“信息锅”的助手，声音不大却极具穿透力：“你，手上怎么回事？”
那助手一愣，下意识地把手往后藏。
“拿出来！”陈默厉声道。
所有饶目光都被吸引过来，连“大师”的功都忘了发。高伟民也惊讶地回过头。
陈默一步跨上台，速度快得惊人，一把抓住那助手的手腕，强行把他的手掌亮了出来——只见他手心和指侧面，沾着一些不起眼的白色粉末！
“这是什么？”陈默冷冷地问。
“是…是香灰…”助手结结巴巴地。
“香灰？”陈默冷笑一声，用手指沾了一点，放到鼻子下闻了闻，又甚至用舌尖极快地碰了一下（晓燕在后面看得心惊肉跳），“是硼酸粉吧？掺在‘信息水’里，让人舌头麻，以为是‘气腐？”
台下瞬间一片哗然！
“大师”脸色骤变！
高伟民也惊呆了！
陈默又指向那个“信息锅”：“这玩意儿底下，藏着磁铁和灯泡吧？晃起来灯闪，是接收信号？”
他几句话，如同冷水泼进滚油锅，瞬间炸了场子！台下那些刚刚还“接收到信息”的听众都懵了，反应过来后，愤怒的叫骂声顿时响起！
“骗子！”
“退钱！”
“打死这群神棍！”
场面瞬间失控！工作人员和“大师”想跑，却被愤怒的人群围住。高伟民坐在前排，西装被扯歪了，头发也乱了，狼狈不堪地想往外挤，嘴里还喊着：“别打了！要文斗不要武斗！哎哟谁踩我脚！”
陈默则趁乱跳下台，拉着还在角落发懵的晓燕，迅速离开了混乱的礼堂。
外面夜风清凉，吹散了里面的乌烟瘴气。晓燕看着身边依旧面无表情的陈默，心跳得飞快，不是吓的，是…激动的？
“你…你怎么知道那些…”
“跑车走南闯北，什么骗局没见过。”陈默语气平淡，“硼酸粉尝多了拉肚子。蠢。”
晓燕：“……” 所以您老刚才是去“以身试毒”了吗？！
这时，高伟民也灰头土脸、一瘸一拐地跑了出来，西装扣子都掉了一颗，看见晓燕和陈默，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尴尬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高科长，接到宇宙信息了吗？”陈默难得地“关心”了一句。
高伟民：“……”他一句话也不出来，推起摩托车，头也不回地跑了，估计这辈子都不想再提“气功”俩字。
一场本该是“浪漫”（在高伟民看来）的带功报告约会，最终以彻底揭露骗局、鸡飞狗跳、颜面扫地告终。晓燕看着高伟民狼狈逃窜的背影，又看看身边深藏不露、一击致命的陈默，终于忍不住，扶着墙哈哈大笑起来，眼泪都笑了出来。
这都叫什么事儿啊！
陈默看着笑得直不起腰的晓燕，嘴角也几不可查地弯起一个微的弧度。
“回家。”他。
“嗯！回家！”晓燕擦着笑出的眼泪，跟在他身后。
夜风吹着，虽然经历了一场闹剧，但晓燕的心情却莫名地轻松愉快。有这个火眼金睛、还能“以身试毒”的男人在身边，好像什么妖魔鬼怪、骗术把戏，都无所遁形。
只是…经过这么一闹，那位“的卡”西装科长，恐怕要消停好一阵子了吧？晓燕坏心眼地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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