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夜惊魂后，雨妮儿也受了惊吓，夜里时常梦呓，紧紧偎着姐姐不敢远离。而被救下的沙弥净尘，大部分时间都安静地坐在屋内角落的草垫子上，那是云妮儿专门做了给他打坐用的，他额角的伤口在云妮儿的照料下渐渐结痂，脸色也恢复了了一些红润。
这日午后，云妮儿正对着所剩不多的米缸发愁，既要省出口粮，又要维持体力出摊，日子愈发捉襟见肘。净尘悄悄走到她身边，双手合十，声音细细地：“女施主，僧也会做些简单的斋饭，或许……可以帮上忙。”
云妮儿一愣，看向他。净尘有些不好意思：“在寺里时，也是常帮厨头师叔烧火、洗材。师父，一粥一饭，当思来处不易，需用心烹制。”
看着他纯净又诚恳的眼神，云妮儿心中一软，叹了口气：“净尘师傅，如今这境况，着实委屈你了。”
“女施主救命之恩，僧没齿难忘，何谈委屈。”净尘连忙道。
既决定暂时留下他，便需从长计议。云妮儿将韩婆婆教的青团做法又练习了几次，手艺愈发纯熟。她盘算着，清明将近，这青团或可一试，只是本钱有限，不敢多做。
翌日，她正在院中心地处理艾草，准备试做一批青团明日售卖，净尘在一旁安静地看着，忽然轻声道：“女施主，这艾草嫩芽，若用石灰水稍稍焯过，再漂洗干净，挤干水分揉入米粉中，色泽会更碧绿，且不易变色，这是厨头师叔教我的法子。”
云妮儿闻言，依言试了试。果然，处理过的艾草汁颜色更为鲜亮翠绿，做出的青团蒸熟后，那绿色如同初春最鲜嫩的柳叶，饱满欲滴，比之前她直接揉入艾草泥的效果好了不止一筹！
“净尘师傅，你这法子真好！”云妮儿惊喜道。她确实也没曾想这沙弥竟真懂得些厨艺窍门。
净尘腼腆地笑了笑：“都是些微不足道的法子，能帮上女施主就好。”
有了这改良的法子，云妮儿对青团的售卖多了几分信心。她将做好的青团分出几个，一个给了眼巴巴望着的雨妮儿，另一个用干净叶子包了，递给净尘：“师傅，你也尝尝。”
净尘犹豫了一下，双手接过，口咬下，细细品味后，眼中露出赞叹之色：“女施主手艺极好，皮糯馅香，艾草清气十足，是僧吃过的最好吃的青团！”
被他这般真心夸赞，云妮儿多日来的郁结仿佛也被拨开，透进了一丝希望。
然而，安稳的日子总是短暂。这日云妮儿收摊回来，远远便看见隔壁摊子的胡大嫂站在巷口，正与几个长舌妇人指指点点地着什么，目光不时瞟向她家方向，见云妮儿回来，胡大嫂立刻收了声，脸上却挂着一丝毫不掩饰的、看好戏的冷笑。
云妮儿心头一紧，知道她们定是在嚼舌根，或许已经看到了净尘。她快步走回家中，关上门，后背抵住门板。
“阿姐，你怎么了？”雨妮儿迎上来，担忧地问。连角落里的净尘也投来关切的目光。
云妮儿摇摇头，强笑道：“没事。”她走到窗边，透过窗纸的缝隙向外望去，只见胡大嫂依旧站在那里，与那几人得唾沫横飞。
不知道她们盘算什么，只能走一步算一步吧，先把生计顾好，才能考虑其他。
翌日，云妮儿的摊位上，除了往日热气腾腾的春饼，又多了一样惹眼的新鲜物事——一笼碧绿如玉、圆润可爱的青团。那鲜亮的绿色在春日略显灰蒙的市集中，显得格外清新夺目，引得路人纷纷侧目。
“娘子，这是什么新鲜点心？瞧着可真水灵！”有熟客好奇问道。
云妮儿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笑容，声音清脆地回道：“李大哥，这是青团，清明将近的应景点心，用糯米粉和新鲜艾草汁做的，里面是甜豆沙馅，软糯香甜，您尝尝？五文钱一个。”
“五文？”有人觉得略贵。
云妮儿也不急，耐心解释：“您看这颜色，是用了极费工的土法子才保住的鲜亮，艾草也是挑了最嫩的芽尖，豆沙是自己熬煮的，保证干净香甜。买一个尝鲜，也算是应个节气？”
她态度诚恳，东西又确实看着诱人，很快便有想尝新鲜的客人愿意掏钱尝试。第一个买下的客缺场剥开油纸，咬了一口，那软糯拉丝的口涪清甜的艾草香和绵密的豆沙馅立刻赢得了好评。
“嗯！不错！甜而不腻，这皮子真糯！给我再来两个，带回家给孩子尝尝！”
有了活广告，询问和购买的人渐渐多了起来。虽然五文钱的价格注定销量无法与春饼相比，但胜在利润稍厚，且引人注目。云妮儿忙而不乱，一边照顾着春饼的生意，一边售卖青团，雨妮儿则在一旁帮忙收钱、打包。
然而，该来的总会来。将近午时，摊前人群稍稀，胡大嫂扭着腰肢走了过来，她先是挑剔地打量着那笼青团，尖着嗓子道：“哎呦，云妮儿姑娘可真是能耐，这又弄出什么新奇玩意儿了？这绿油油的，别是加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吧？”
云妮儿早料到她会有此一问，脸上笑容不变，从容答道：“胡大嫂笑了，这青色是艾草汁染的，街坊邻里不少人都认得艾草，最是清明益气的东西，哪会不干净？您若不信，我这儿还有没用完的艾草，您瞧瞧？”
旁边便有看热闹的妇人附和：“是艾草，这味儿闻着就正。”
胡大嫂碰了个软钉子，脸色不太好看，眼珠一转，又阴阳怪气道：“我云妮儿，你一个人带着妹妹，又要出摊，又要弄这些费功夫的点心，忙得过来吗？可别是……家里还请了帮工吧？”她刻意拉长了语调，目光意有所指地往清水巷方向瞟。
这话一出，周围一些人也有些好奇，云妮儿知道她是在试探净尘的事。
她不慌不忙，拿起一个青团，当着众饶面掰开，露出里面深红油亮的豆沙馅，语气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无奈和坦然：“胡大嫂真会开玩笑，我们姐妹俩糊口已是不易，哪还请得起帮工？不过是夜里少睡些时辰，提前备好材料罢了。您看，这豆沙是我昨晚熬到二更，这艾草是今早没亮就起来处理的，可不就是靠着这点勤快，才敢试这费事的营生么？”
众人见她年纪就带着妹妹独自谋生，本就可怜，听了此番话更是不禁生出几分同情。
云妮儿接着：“胡大嫂，我们姐妹二人来到这儿无亲无故，还是靠着街坊帮衬我们才能勉强过活，如若我们做了什么让您不痛快的事，您直便是，我们姐妹二人自当给您赔罪，这本买卖如果被扣上莫须有的罪名，我们哪里还活的成？”
围观的众人哗然，都看向胡大嫂，这分明就是被抢了生意胡乱攀咬这姐妹俩。
胡大嫂见挑不出错处，反惹得自己没趣，脸色青一阵白一阵，悻悻地哼了一声，便扭身走了。
云妮儿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暗暗松了口气，这一关，算是暂时应付过去了。
青团的试水算是成功，第一就带来了额外的收入，收摊时，笼屉里只剩下寥寥几个青团。云妮儿将剩下的心包好，准备带回去给净尘。
走在回家的路上，春日夕阳的余晖带着暖意。只是，她并不知道积云寺的变故会将她卷入怎样的风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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