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的清晨，阳光透过公寓客厅那扇巨大的落地窗，在地板上投下明亮而温暖的光斑。空气中飘浮着细微的尘埃，在光柱中悠然起舞。这是一个本该充满松弛与惬意的时刻。
林溪在厨房里忙碌着。她身上套着一件明显过于宽大的男士衬衫，袖子挽了好几折，才露出纤细的手腕。这是顾言琛的衬衫，她偶尔留宿时会当居家服穿。锅里正煎着鸡蛋，滋滋作响，空气中弥漫着食物温暖的香气。她哼着不成调的曲子，心情是连日来罕见的轻盈。
昨晚，顾言琛来接她时，眼底的阴霾似乎散去了些许。他主动提出这个周末哪也不去，就待在公寓里，过“二人世界”。他甚至罕见地没有在睡前抱着笔记本处理公务，而是陪她在沙发上看了一部无聊的喜剧片，被她笑倒在他怀里的模样逗得也弯了嘴角。
那一刻，溪几乎要以为，之前所有的沉默、挣扎和隔阂，都只是她的一场噩梦。那个熟悉的、会对着她温柔微笑的顾言琛又回来了。
她精心准备了早餐。煎蛋是他喜欢的溏心，吐司烤得恰到好处，还细心地切了水果沙拉。她甚至翻出了他收藏的、据是朋友从国外带回来的精品咖啡豆，笨拙地操作着那台复杂的咖啡机，想给他一个惊喜。
一切都快准备好了。她将煎蛋盛入洁白的骨瓷盘中，摆上翠绿的芦笋做点缀。阳光落在琉理台上，一切都显得那么完美，充满希望。
就在这时，顾言琛放在客厅茶几上的手机，突兀地震动起来。嗡文声音像一只闯入宁静空间的蜜蜂，瞬间打破了清晨的和谐。
顾言琛原本正靠在沙发上看财经新闻，闻声拿起手机。当他的目光触及屏幕上来电显示的名字时，溪清晰地看到，他整个人几不可查地僵硬了一下，眉头下意识地蹙起，刚才那点难得的松弛瞬间从他脸上褪得干干净净。
他几乎是立刻按下了静音键，震动静止了，但那无声的压力却开始在空气中弥漫。
他抬起头，看向厨房里的溪，脸上努力挤出一个安抚性的微笑：“我接个电话。”
声音很平静，但溪捕捉到了那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嗯，早餐快好了。”她端着摆盘精美的煎蛋和吐司，走出厨房，试图让语气听起来和往常一样自然。
顾言琛点点头，握着仍在无声闪烁的手机，起身大步走向与客厅相连的阳台。他拉开厚重的玻璃推拉门，侧身出去，然后反手“咔哒”一声，将门严严实实地拉上。
隔绝。
这个动作像一根细的冰刺，猝不及防地扎进了溪的心里。他以前接电话，哪怕是工作电话，也从未这样刻意地、彻底地将她隔绝在外。
阳台与客厅，仅隔着一道透明的玻璃门。她能清晰地看到他的背影。他穿着灰色的家居服，身形挺拔，但此刻，那背影却透出一种如临大敌般的僵硬。
溪将早餐放在餐桌上，动作有些迟缓。她站在原地，目光不受控制地投向阳台。
起初，他的声音被玻璃阻隔，只是模糊的低语。她只能看到他单手插在裤袋里，另一只手举着手机，偶尔点一下头。
她强迫自己移开视线，转身回到厨房去端咖啡和水果。心里有个声音在告诫自己：不要听，不要看，给他空间，相信他。
可是，当她再次端着东西走出厨房时，情况变了。
顾言琛的声音陡然拔高，即使隔着紧闭的玻璃门，也能听到那压抑着怒气的、变得清晰的词句。
“……我的未来我自己负责！”
这句话像一道惊雷，炸响在溪的耳畔。她的手一抖，杯中滚烫的咖啡险些晃出来。她僵在原地，心脏猛地收缩。
阳台外，顾言琛的背影显得更加紧绷。他不再是随意地站着，而是微微前倾，一只手紧紧握着栏杆，手指因为过度用力而关节凸起，骨节泛着用力的白。
“……她不是你们想的那种人！”他的声音带着一种被误解的愤懑和急切，像是在极力辩解着什么，“你们根本不了解她！为什么一定要用你们的标准来衡量她？！”
“她”……是在她吗？溪的心跳得又快又乱，像揣了一只受惊的兔子。原来，他承受的压力，远比他表现出来的要多得多。原来，他的家人，不仅仅是“不看好”，而是从根本上否定她，否定她这个人。
一种冰冷的寒意，顺着脊椎悄然爬升。
“……是，我是认真的！非常认真！”他的语气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心。但下一秒，那决心又被一种巨大的无力感所取代，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沙哑，“……为什么一定要逼我？从到大，我按着你们规划的路走，读书，选专业，进公司……现在我连选择自己喜欢的饶权利都没有吗？！”
“逼我”……这两个字像重锤，狠狠敲击在溪的心上。她看着他用力到几乎要嵌入栏改手指，看着他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的肩膀，看着他被阳光拉长的、却显得无比孤独的背影……
原来，和她在一起，对他而言，是一场需要如此激烈抗争的“战斗”。原来，他们的爱情，成了他与家族之间矛盾的焦点，成了逼迫他的源头。
这个认知像一把钝刀，在她心口来回切割，带来绵长而深切的痛楚。
电话那头的人似乎了更过分的话，顾言琛的情绪彻底失控了。他猛地转过身，面朝客厅的方向，虽然隔着玻璃，溪看不清他脸上的具体表情，但她能感受到那股几乎要冲破屏障的愤怒和绝望。
“够了！”他几乎是低吼出来，声音嘶哑，“我去市？这就是你们最终的决定？用调职来分开我们？！你们觉得这样就能解决问题吗？！”
“时……
这个词，像一个冰冷的魔咒，瞬间冻结了溪全身的血液。
他要走？被调走？因为……她？
之前所有的不安、猜测、隐忧，在这一刻，全都找到了答案。那层一直隔在他们之间的毛玻璃，在这一刻被彻底击碎，露出后面鲜血淋漓、残酷无比的真相。
不是简单的家庭阻力，不是需要时间慢慢化解的矛盾。而是直接的、粗暴的干预，是用空间距离来强行斩断他们之间的联系。
冰冷的恐惧，像无数细密的藤蔓，从脚底迅速缠绕而上，紧紧箍住了她的心脏，让她几乎无法呼吸。她感觉手脚冰凉，连指尖都在微微发颤。
餐桌上，精心准备的早餐还在散发着热气，咖啡的醇香依旧弥漫在空气里，阳光依旧明媚得刺眼。但这一切，在溪的眼中，都失去了色彩和温度。世界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只剩下阳台外，那个她深爱的男人，正在为他岌岌可危的爱情，做着孤独而绝望的抗争。
她听不清电话那头又了什么，只看到顾言琛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高大的身躯微微佝偻下来。他不再激烈地反驳，只是沉默地听着，握着手机的手指无力地垂下。阳光照在他低垂的头上，投下一片浓重的阴影。
那背影，充满了无尽的疲惫和……认命般的悲哀。
过了仿佛一个世纪那么久，他终于挂断羚话。但他没有立刻转身，也没有拉开那扇玻璃门。他就那样一动不动地站在阳台栏杆前，背对着她，像一尊凝固的雕像。
他在想什么？是在权衡利弊？是在痛苦挣扎？还是……已经在心里，开始接受那个去市的决定？
溪站在原地，同样一动不动。她看着他的背影，看着那扇将他们隔开的、冰冷的玻璃门。早餐的热气渐渐消散，煎蛋的边缘凝固了，吐司不再酥脆，那杯她费尽心思煮好的咖啡，也在慢慢地变冷。
她所有精心营造的温馨，所有试图挽回的努力，在这一通电话之后，显得如此可笑，如此不堪一击。
她终于明白，有些鸿沟，不是靠爱与努力就能跨越的。有些风暴，也不是他们紧紧拥抱在一起，就能安然度过的。
他挂在嘴边需要处理的“复杂事情”，他眼底挥之不去的疲惫，他欲言又止的挣扎……一切都有了清晰的、残酷的指向。
冰冷的恐惧，像潮水般灭顶而来，将她彻底淹没。她感觉自己的身体在发冷，心在一点点地往下沉，沉入一个看不见底的、黑暗的深渊。
他会不会……妥协？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就带着毁灭性的力量，让她浑身发冷。
阳台的门，终于被从外面拉开。顾言琛走了进来，脸上带着刻意调整过的、却依旧难掩憔悴和沉重的表情。他的目光扫过餐桌，努力想扯出一个笑容，但那笑容僵硬而勉强。
“早餐看起来很棒。”他，声音带着一丝透支后的沙哑。
溪看着他，想问他，想扑进他怀里抱住他，想告诉他她什么都听到了，想问他到底该怎么办……
可是，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堵住，发不出任何声音。她只是站在那里，脸色苍白，眼神空洞，仿佛灵魂已经被刚才那场隔空的聆听，抽离了躯体。
顾言琛走到她面前，伸手想碰碰她的脸，指尖却在触及她冰冷皮肤的瞬间，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
“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他问，语气带着关切，但那关切背后，是浓得化不开的心虚和回避。
溪的心一点点沉下去，冰冷的恐惧攫住了她，让她连一个虚假的笑容，都无力维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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