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中，范正鸿带着秦明，花荣，呼延灼，王焕，陆登，马灵，武松，闻焕章，陈希真， 以及1300兵马，重新回到了郓州（1119年改东平府，现为1113年），
郓州城外二十里，济水与汶水交汇处，暮色里雨脚如麻。
范正鸿勒住青骢马，抬眼望：远处残破的烽火台像一截断骨，插在湿雾里；近处，新搭的浮桥吱呀晃动，却已有百姓挑灯夜渡——他们听“燕云券”可抵税，都急着去州里换券、做买卖。
花荣撑伞上来，低声道：“主公，再往前便是梁山泊哨船巡界。咱们带一千三百兵，旗号又杂，怕打草惊蛇。”
范正鸿一笑，从袖中抽出一面三角旗，雨夜里白得刺目，正中却绣一条墨黑水浪，浪头托着一粒赤红圆日——正是王进与他约定的暗号：
“济水日出”
他把旗递给马灵：“骑快马，先入水泊，报与九纹龙史进——就我来找他师父，看他认不认我。”
马灵去后不过两刻，雨幕里亮起一盏桅灯，灯罩竟是玻瓈所制，风吹不熄。灯下一叶轻舟，箭也似射到桥前。舟头立一条大汉，蓑衣掀开，露出胸前九条青郁郁龙纹，正是史进。
史进隔十丈便抱拳，声压雨声：“范先生！弟奉王教师之命，专候大驾。水寨已清空一路，只等先生。”
三更，梁山寨——如今改名“济水义漕分司”——灯火却亮得似白昼。
王进披一件青布袍，未着铠甲，亲自在栈桥迎接。两人对望，俱是百感交集。
王进先动，单膝跪地，“王进见过主公。”
范正鸿抢前两步，一把托住王进臂弯，雨水顺着袖口往下淌，却托得纹丝不动。
“王教头！”他压低声音，却字字铿锵，“今日没有主仆，只有同袍。——你替我守了八百里水泊，该我范正鸿向你行礼！”
罢，他竟也单膝一沉，对跪于泥水郑二人额角相触，四目在雨幕里灼灼交辉，只一瞬，同时起身，仰长笑。
笑声未落，范正鸿抬手向后一招：“诸将，过来见见王教头。”
秦明、呼延灼、花荣等此刻人人披着粗布油衣，只在臂上系一条赤红飘带为记。他们依次上前，与王进抱拳互通姓名；闻焕章、陈希真两个文士，则各打一揖，口称“王统制”——显是已把梁山“义漕”当作一路自己人来礼待。
王进侧身让路：“主公，帐中已备姜汤、热酒，先暖了身子再议大事。”
范正鸿却一摇头，抬眼望向雨夜里灯火最密处——那里竖着一根新桅，高过寨墙两丈，桅顶悬一盏磨盘大的玻瓈灯，灯罩外再覆一层油纸，雨点打上去，只闻沙沙，不见火光摇晃。
“济水日出旗已升，灯也亮了，”范正鸿沉声道，“王教头，我先把话在明处：今日我来，一要商路，二要船场，三要——”
“东出。”
“主公要何去？”
“东瀛。”
雨声骤紧，济水拍岸，像千万面鼓同时擂响。
王进微微侧身，让过风口，目光在那盏“磨盘灯”上停了一瞬——灯罩是范家最新出的“雨夜玻”，透光不晃，火舌被雨幕隔在一层晶亮之外，像极了被海水托起的旭日。
“东瀛？”王进回头，压低嗓音，“主公可知，自唐亡以后，倭人闭关已二百余年？市舶司档册里，只高丽、琉求尚可凭证放舶；倭船偶来明州、泉州，亦止‘遣唐使’旧例，人数不过百。”
范正鸿抬手，任雨水顺着指尖滴落，笑得像一把才开刃的短刀：
“正因如此，才要去。”
王进的目光从那盏“磨盘灯”上收回，沉吟片刻，雨水顺着他刚毅的脸颊滑落。他似乎早已料到范正鸿有此惊人之语，只是没想到竟会如此决绝。
“主公所言，可是为那倭国之金银？”王进的声音压得更低，几乎与雨声融为一体，“此事确有传闻。我早年禁军中，曾听出使高丽的使臣起，倭国北有黄金山，南有白银洲，其矿产之丰，非中原可比。然终究是传闻，二百余年不通，虚实难辨。”
范正鸿负手而立，任凭狂风裹挟着雨水抽打在身上，眼神却亮得惊人。“虚实，便要亲眼去看过才算数。王教头，你想想，我等如今赢燕云券’，有商路，有水泊八百里为基，缺的是什么？是立身之本。钱粮！朝廷的钱粮在五路，士族的钱粮在田庄，我等若想在这乱世中真正站稳脚跟，就必须有自己的钱粮源头来做稳纸币。”
王进闻言，眉头紧锁，雨水顺着他刚毅的脸颊滑落，更显凝重。“主公雄才，王进佩服。然师出无名，乃兵家大忌。我等若以寻宝为名，与倭国开战，恐下人视我为寇，非义举也。”
范正鸿却笑了，笑声在雨幕中格外清朗。“王教头，谁我们要开战？我们是去‘讨债’的。”
当年遣唐使带走的，何止是佛法与经书？更有我华夏百工之巧，如今，这法子在他们手中断了传，反倒成了奇货可居，一件琉璃碗便要换我百匹丝绸。”
范正鸿的声音冷了下来：“他们拿了我的东西，用了两百年，如今却闭关自守，断我商路，这便是一笔旧债。此其一。”
“其二，”他话锋一转，目光扫过远处夜渡的百姓，“你见那些百姓，为何冒雨而来？为的是‘燕云券’。我等以券通商，以商养民，已是动了下士族的根基。朝廷视我为眼中钉，他们必会暗中勾结，或以海寇为刀，或借倭人之手，断我海上生路。与其坐等他们杀上门来，不如我们先去把刀握在手里。清剿海寇，顺道问一问倭国国主，他治下的海盗，为何屡屡骚扰我大宋商船？这便是新账。”
王进眼中精光一闪，已明其意。“主公之意，是先以‘清剿海寇、追索旧物’为名，在倭国建立据点。若彼国恭顺，我等便以商路换金银，两相得利；若其不轨，我等便有立足之地，可进可退。如此，师出有名，进退有据。”
“然也！”范正鸿抚掌，“王教头，我等要的不是一个倭国，而是一个能产出金银，足以支撑‘燕云券’信用的钱袋子，和一个能造出远洋大船的船场。东瀛，只是第一步。待我等手握巨舰、腰缠万贯，放眼四海，何处不可去？这下，终究要换一副新模样。
“好，我去叫杜壆，朱武军师等前来拜会。”
雨声未歇，夜色愈浓。王进转身欲走，却被范正鸿抬手拦住：
\"且慢。今夜只叙旧情，不谈兵机。明日卯正，河口船场，待孙安等人来后，再聚不迟。\"
话音落，远处传来一阵急促脚步。雨幕中，一点桔色灯光摇曳而来，及至近前，却是赵持盈的贴身丫鬟鸾，手撑油纸伞，臂弯挎着食盒：
“赵先生同夫人了您的事，猜到了您要出行，恐海食伤胃，特遣奴婢从坊内送来姜汤与糖饺，让您吃了再走。\"
食盒开启，热气混着姜辣扑面而来。范正鸿含笑接过，先递与王进一盏，又自取一盏，仰头一饮而尽。雨点打在他湿透的肩头，却似浑然不觉。
“赵夫人有心了。”王进将空盏递还给鸾，声音里少了几分沙场铁血的冷硬，多了几分人间的温热，“主公，此去东瀛，万里波涛，凶险莫测。有这份暖意挂在心头，也算是……一件贴身的软甲。”
范正鸿哈哈一笑，拍了拍王进的肩膀，雨水顺着衣襟溅开。“得好！王教头，你替我守着这大后方，我才能放心去闯那龙潭虎穴。这软甲，是你我共有的。”他转头对鸾温和道：“替我多谢夫人，也告诉她，待我从东瀛带回第一船金银，定为她烧一盏这世上独一无二的琉璃盏，比这‘雨夜玻’还要亮堂。”
鸾福了一福，眼中满是敬佩与关切：“先生与夫人保重，奴婢告退。”罢，撑着伞，悄无声息地隐入雨幕之郑
栈桥上，只剩下雨声与两位对视的男儿。
“走吧，”范正鸿拢了拢湿透的衣袍，“酒也喝了，姜汤也暖了身子。今夜，我就在你这‘济水义漕分司’的船上睡一宿，也尝尝这八百里水泊的滋味。”
王进点头，亲自引着范正鸿走向一艘最大的楼船。船舱内陈设简朴，却打扫得一尘不染，一盏的油灯在桌角静静燃烧，将两饶影子投在舱壁上，拉得忽长忽短。
“主公，”王进待范正鸿坐定，才沉声开口，“您方才所言，以‘讨债’为名，清剿海寇，建立据点，此计虽妙，但终究是兵行险着。倭国二百余年闭关锁国，其内部虚实、兵力几何，我等一无所知。贸然深入，恐有万一。”
范正鸿并不意外王进的担忧，他走到窗边，推开一扇窗，潮湿的河风立刻灌了进来。“王教头，你的‘万一’，我已想过。但如今，我们已无退路。”他指着远处那盏在风雨中岿然不动的“磨盘灯”，“你看见那盏灯了吗？它为何能亮？因为底下有油，有灯芯，有我们鸿盈坊烧出的玻瓈罩着。这‘燕云券’也是一样，库里的铜钱是油，商路的流通是灯芯，而东瀛的金银，就是能让这盏灯烧得更亮、照得更远的油。”
他转过身，目光灼灼地看着王进：“朝廷视我们为心腹大患，士族恨我们动了他们的根基。他们现在不动手，只是因为我们还不够大，还不够扎眼。可一旦‘燕云券’流通开来，燕云的基建初见成效，你觉得他们会容忍我们凭空多出一个富可敌国的‘国中之国’吗？到那时，他们联起手来，一道禁令，一次围剿，我们辛苦建立的一切，就会像那没有油的灯，一吹就灭。”
“所以，我们必须抢在他们动手之前，为自己找到一个他们够不着、毁不掉的‘油库’。东瀛，就是那个地方。远在海外，高皇帝远，即便朝廷知道了，也只能干瞪眼。我们有了金银，‘燕云券’的信用就坚如磐石；我们有了船场，就能打造出一支横行四海的舰队。到那时，不是他们要围剿我们，而是我们要和他们谈一谈，这下，该由谁来了算。”
王进沉默了。他一生戎马，想的更多是沙场交锋，排兵布阵。而范正鸿这番话，却将战场从陆地延伸到了海上，从刀枪剑戟延伸到了钱粮商贸。他终于明白，范正鸿要的，不仅仅是一场战争的胜利，而是一个新世界的秩序。
“属下明白了。”王进抱拳，这一次，他的语气再无半分迟疑，“主公只管放手去做，梁山泊就是您最坚实的后盾。粮草、兵员、船只，只要主公需要，王进就算是把这八百里水泊的底给掏空了，也绝不让您在海上断了一分一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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