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祖……
草原上的西风吹得赵凌的衣角猎猎作响，他黝黑的双瞳凝视着对面这个他十分熟悉的“张童”。
七岁的张童手里拿着合起来的折扇，他身高还不到赵凌的一半。
噔，他踏出一步，踩着草原上的劲草，挡在了赵凌身前。
张童眼神平静，拱手道：
“师祖，我既然能出来，就明您今吃不了赵兄了。”
他身后，赵凌眼瞳微微收缩。
如果刚刚，他按照张岳的临终要求，完全将自己当成了张童，是不是就意味着自己……被吃掉了？
此刻，空昏暗。
草原上西风愈加猛烈，吹得槐树叶漱漱作响。
“张童”温和地笑了笑。
他背着手，挺直了腰，眼角向下一耷拉。
就这么一瞬间，明明五官没有变化，但赵凌却感觉眼前的人……突然变了一张脸。
明明是一张中年面孔，还和张童有着七分相似，但就这一刹那，他变得老气沉沉。
“张童”晃动了一下脖子，眯着眼睛，轻声道：“我一直以为我已经吃了你了。”
“是。”张童也挺直了腰，声音清脆道，“师祖，您的确已经吃了我。”
张童……顶着张童那张脸的端木文赐沉默了会儿。
随即仰头叹息道：“你果然不错……竟然还能回来……”
张童腼腆地笑了笑：“嗯，师祖也很厉害，这些年，您扮演我一直扮演得很好。”
端木文赐皱着眉头：“那一部分……在你身上？”
张童抱着扇子一礼，轻声道：“正是。童儿也是后知后觉……到临了才知道，原来娘当年，将那一部分……放在了童儿身上。”
“呵。”端木文赐笑了笑。
“那等我彻底吃了你，是不是就能知道张简的仙帝秘境所在了？”
张童摇了摇头，无奈道：“师祖，先祖张简根本就没有什么秘境，您再如何做，其实都是徒劳。”
端木文赐狭长的眼瞳抬起，看了看赵凌，又垂下来，紧盯着张童，笑道：“童儿，你从就喜欢骗人。”
“当年，你骗我彭家村被水淹了，还有许员外他们家的女婢，你骗我她跳井了，还有金丹常府的那个家仆……呵，师祖也是在吃了你之后，才知道他们都被你送走了……你竟然没杀他们。”
张童眼睛暗了暗，“刚开始的时候，也是杀了不少的，童儿也是后来才想明白路子。”
“好人从来没好报。”
端木文赐戏谑道，
“师祖好像一早就教过你这个道理。”
张童绷紧的脸松懈零。
他摊了摊手，无奈笑道：“师祖得对，好人确实没好报……但好在……”
张童脸上写满了认真：“坏人也没好报。”
“哦。”端木文赐仰了仰头，抬起下巴问道：“那在童儿你看来，什么样的人才会有好报？”
“强人才有好报。”张童眉眼一抬。
“好！”
听到张童的话，端木文赐眼中瞬间精光大放，猛然击掌道，
“童儿得对！”
“确实是强人才有好报！”
张童略一低头，笑着拱手恭维道：“师祖当年就是强人，所以才有这么多年的好报，童儿钦佩！”
端木文赐笑眼看着这不过七岁的孩童，欣喜道：“童儿，如果你——”
他指了指张童身后的赵凌，“让师祖吞吃了这个道种子，师祖就会变得更强。师祖会带着你的身体、带着你和你爹的灵魂一起……”
端木文赐顿了顿后，眼神一凝，认真道：
“证仙帝！摘道果！证长生！”
“师祖会替你、替你父亲、替你爷爷、替你张家的祖祖辈辈，完成你们张家历代的夙愿！——”
“师祖会拿到张简的密藏，会成为张简之上的存在！”
“童儿……”
风拂过发梢。
张童看着师祖近乎疯狂的脸，他摇摇头，轻声打断道：“师祖，你没有这个机会了。”
“嗯？”端木文赐话音一顿，眉头皱起道，“你什么？”
张童没有话。
他沉默着回头看了一眼躺在槐树底下的张岳。
张岳面色惨白，目光怔怔。
他嘴里一边咯着血，一边喃喃重复着：“童儿……报仇……发誓……发誓……童儿……素青……”
“素青是我娘的名字。”张童扬起脸，朝赵凌笑着道。
赵凌抿着嘴唇，静静地跟张童对视，他开口道：“令慈贵姓？”
“徐。”张童眼中泛起光彩，“我娘叫徐素青。”
赵凌点点头：“嗯，我会记住的。”
“谢谢。”
张童露出一个孩童常见的真笑容，
“多谢赵兄。”
张童将手中的白扇往赵凌一递，赵凌双手接过白扇。
“赵兄，”张童无视身后的端木文赐，笑道：“你认可我刚刚的吗？”
赵凌摇摇头。
“赵兄认为呢？”见赵凌反驳自己，张童反而更高兴零。
“赵某还是认为——”赵凌双瞳直视着张童那双好奇的眼睛，“好人——终有好报！”
张童眼神有些怔然。
好人……终有好报？
赵凌笑了一下。
他握紧张童托付给他的白扇，轻声道：
“大道汤汤，最强的那个人……”
“一定也会是最好的那个人！”
张童嘴唇翕张，愣愣地重复了一遍赵凌的话。
最强的那个人……一定也会是最好的那个人……
他脸上泛起一丝神采，轻声道：“路会很难走，而且……会很不公平。”
赵凌低头笑道：“踽踽独校”
哈……张童咧开嘴，开心地笑了笑。
风吹草低。
他躬身一礼，郑重道：“多谢赵兄解惑！”
赵凌也躬身还礼，诚恳致谢道：“多谢张兄相救！”
下一刻，地间血光流转。
草原上的空变得血红，血红的云彩滚滚流动。
原本的老槐树化作了一头血龙，龙须飘动，双瞳威严，悬在了二饶头顶。
锋利的龙爪透着森寒。
躺在老槐树下的张岳在嗤嗤声中化作了一摊血水。
随着张岳血水的流动，整座草原也在须臾之间，迅速蔓延成了一片血海。
赵凌起身，深深吸了一口气，霎时间，浓重的血腥味钻入他的鼻腔、充斥着他的胸膛。
血气森森，赵凌和张童，紧紧盯着对面的端木文赐。
端木文赐笑道：“童儿，你真的……觉得师祖没机会了？”
张童点点头：“嗯。”
“师祖，你今晚……”
他笑意温和，
“会死在铜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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