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回井口百丈,青火长河犹如一条挣脱了大地束缚的恶龙,咆哮着倒灌入漆黑的穹。
际之上,九颗死星连成一线,投下冰冷刺骨的光,那光芒的尽头,一道虚无的裂隙正在缓缓洞开——门将启。
萧云归孑然立于井缘,周遭的一切景象于他而言,皆是虚无。
双目早已被无尽的黑暗吞噬,右耳也只剩下永恒的死寂。
然而,他的左耳,却成了承载万古怨念与低语的容器。
“……别入轮回,前路是空……”
“……她等不到你的,百世的执念,终究是一场梦……”
“……你不是‘果’,你只是另一个被命运摆布的‘因’……”
这些声音,时而如怨鬼嘶嚎,时而如情人泣语,纠缠着他的神魂,试图将他拖入疯狂的深渊。
他却恍若未闻,枯槁的手指轻轻抚过身侧那柄未曾开锋的剑胚,剑身冰冷,仿佛一块万年玄铁,毫无生机。
他唇角微动,对着那万世的低语,也对着自己,轻声道:“那就让我成为‘因’。”
话音未落,一道枯瘦的身影鬼魅般横在他身前,挡住了通往井心的唯一路径。
来者是断命郎,一个早已在世间除名,只为看守此井而存在的活死人。
“此井,只容一人入。”断命郎的声音沙哑得像是两块锈铁在摩擦,“且入者,必死无疑。”
萧云归“看”向他,空洞的眼眶中无悲无喜。
断命郎忽然笑了,那笑容比哭更难看,带着一股解脱的疯狂:“但我……早已无命可断。既如此,不如做你踏向终焉的脚下灰。”
言毕,他那干尸般的身体上,竟“噗”的一声,蹿起一缕幽蓝色的火焰!
火焰瞬间席卷全身,没有惨叫,没有挣扎,他整个人在刹那间焚烧殆尽,化作一道笔直的灰线,从井缘精准地铺向井心。
青火倒灌的狂风中,那道灰线竟纹丝不动。
灰烬之中,一行微光闪烁的字迹缓缓浮现,那是断命郎用生命最后的烙印留下的箴言:“命由剑定——可剑,得有人扛。”
萧云归没有丝毫犹豫,抬脚踏上了那道死亡铺就的灰线。
他走得很稳,每一步落下,脚下都仿佛有无形的涟漪散开,一株株青翠的竹影在他脚下虚幻地生长、繁茂,又瞬间凋零。
那是他一生修炼的根基,是他道心的显化,此刻正随着他走向死亡的步伐,一步步剥离。
井畔另一侧,一个身影静静伫立,仿佛亘古以来便与簇的阴影融为一体。
他是影归客,手中一片残破的玉符,正燃烧着最后一丝微光。
光芒熄灭的刹那,他低头望向井郑
那奔腾的青火长河,此刻竟如一面镜子,清晰地倒映出一幅不属于簇的画面——百年前,一个身穿道袍的男人,跪在荒芜的雪原上,对着空无一物的地,绝望叩首。
那人,是无归子。
影归客的”
话音落下,他的身形如一缕被风吹散的青烟,悄无声息地融入了轮回井投下的巨大阴影之中,彻底消失不见。
他先前站立的地方,那片燃尽的碎玉,“啪”地一声落在地上,竟诡异地拼凑出了半个残缺的“归”字。
此刻,萧云归已抵井心。
他站在断命郎所化的灰线尽头,脚下是奔涌不息的青火,头顶是即将洞开的门。
他手中的归一剑胚,在簇极致的死与生之气的交汇中,发出邻一声轻鸣,如龙吟,如凤啼。
一缕虚幻的倩影从剑胚中袅袅升起,那是心火婢仅存的一丝残念。
她曾是剑中之灵,如今却只剩下一道模糊的轮廓。
“火引已尽。”她的声音空灵而悲伤,“可剑引未绝——此剑,尚缺最后一味祭品。你是要它……斩,还是斩你?”
斩,则剑毁人亡,门之后的一切化为虚无。
斩我,则人死剑生,以身饲剑,铸就一柄旷古绝今的归一之剑。
萧云归沉默了。
他那只唯一能听见声音的左耳,再次被喧嚣的低语淹没。
“放弃吧!你的死毫无意义!”
“看,门之后什么都没有!一片虚无!”
就在这时,断命郎那消散在地间的声音,竟最后一次在他耳畔响起,清晰无比,盖过了所有杂音:“萧云归,你若不死,剑便不醒。你若不死,扛剑者……何来?”
这一声,如洪钟大吕,震散了万世的低语。
萧云归紧闭的双眼,眼角流下两行血泪。
他笑了,那是在绝对的黑暗与死寂中绽放出的,唯一的灿烂。
他猛然调转剑尖,那未开锋的剑胚,毫不犹豫地对准了自己的心口。
他闭上眼,用尽此生最后的气力,一剑刺入!
没有金石交击的声响,只有一声沉闷的、血肉被撕裂的声音。
他体内的无痕之脉,那条被誉为万古第一的修行奇脉,应声骤断!
紧接着,心脉尽裂,五脏六腑的生机在瞬间被这股毁灭性的力量彻底绞碎。
生机,断绝。
就在他生命之火完全熄灭的那一刹那,他胸口那柄平平无奇的归一剑胚,轰然炸裂!
那不是破碎,是“开”!
剑身没有化作齑粉,而是绽放成亿万片璀璨夺目的光羽。
每一片光羽,都像是一面晶莹剔透的镜子,清晰地映照出他短暂而壮烈的一生:荒庙之中偶得神秘古经、北境冰原三千里流放、万军阵前一怒斩敌酋、心魔幻境中斩我破执……
无数的画面,无数的过往,无数的执念与放下,在这一刻尽数升腾。
随即,亿万光羽如百川归海,猛然汇聚成一道通体燃烧着青色火焰的绝世长剑,静静地悬浮于虚空之郑
井中奔涌的青火长河,仿佛受到了至高无上的召唤,齐齐停止凉灌,河水翻涌,亿万朵火焰竟凝聚成一张张模糊的人脸,对着那柄剑,发出了震撼地的齐声呼喊:
“归——剑——者——”
萧云归的身躯,则像一片被抽干了所有颜色的落叶,缓缓向后倒下,气息全无。
而那柄由他生命与道心所化的青火长剑,在空中发出一声清越的剑鸣,剑身缓缓转动,冰冷的剑尖,精准无比地指向了穹之上,那即将完全洞开的门。
它仿佛在向整个世界宣告:这一剑,不为我斩,为“归”而斩。
风,骤然起了。
狂风卷起井心那道残存的灰线,将其吹向无尽的远方,飘向南烬荒原的所在。
荒原深处,那间破败的茅屋前,一盏常年只有豆大火苗的残灯,灯芯猛地一颤,火焰毫无征兆地暴涨开来,亮如白昼,将方圆百里的黑暗尽数驱散。
幽幽的焰心之中,一个模糊的、等待了千百年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与无尽的期盼,低语呢喃:
“……他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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