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一峰后山，云雾如绦，缠绕着参古木的腰身。
“终于，凑够了，今日可以兑换那写灵石了！”
许靖安踏着青石阶上行，腰间储物袋沉甸甸的十五万灵石随着步伐轻响。
藏宝阁那飞檐斗拱的轮廓在氤氲灵气中显现，朱漆大门紧闭。
门前流转的符文光晕带着拒人千里的森严，唯有侧边一扇不起眼的偏门开着，那是兑换交割之处。
许靖安大老远便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在门廊内忙碌着。
“陈师兄！”
值守今日的正是陈坚师兄。
许靖安快步上前，脸上带着真挚的笑意。
他一眼便看出陈坚周身灵力圆融内敛，比数月前更显沉稳厚重，“恭喜师兄突破筑基中期！大道可期！”
陈坚原本严肃的脸上绽开笑容，熟稔地拍了拍许靖安的肩膀：“许师弟来了！同喜同喜，听你们那趟阴墟任务收获不？快进来，外面灵气湿重。”
他将许靖安让进偏殿。
殿内空间不大，三面靠墙立着高大的乌木多宝格，上面分门别类摆放着各色灵材矿石，宝光内蕴，空气中弥漫着混合了灵木、金属和土石的奇异气息。
一张巨大的青玉案横在中央，便是交割之处。
“师兄明鉴，确实略有斩获，总算凑够了所需。”
许靖安也不废话，直接道明来意，“弟急需一块上品水属性寒玉写灵石，用以炼化明心剑剑灵，还请师兄帮忙挑选一块品相最佳的。”
“水属性寒玉写灵石？炼剑灵？”
陈坚眼睛一亮，赞许地点点头，“好东西，也正合师弟你的路数。稍等，我记得前些日子刚入库一批北地冰川深处采掘的‘玄冰魄玉’，水灵精纯，寒气内蕴而不外泄，最是温养灵性。”
他转身走向靠里的一排多宝格，指尖灵光微闪，几道禁制无声解开。
“师兄我…给你挑块大的…”
仔细挑选片刻，取出一块约莫巴掌大、通体呈现深海般幽蓝、内部仿佛有冰晶雪花缓缓流转的玉石。
玉石入手，一股精纯温润的寒意便弥漫开来，却不刺骨，反而让人灵台一清。
“就是它了！”
陈坚将玉石递过来，“看看，这冰纹，这水意，十五万灵石，物超所值。”
许靖安接过玄冰魄玉，入手冰凉滑腻，精纯的水灵之力丝丝缕缕渗入经脉，与丹田内蕴养的明心剑胚隐隐呼应，发出愉悦的轻鸣。
他心中大定，痛快地解下腰间储物袋：“多谢师兄！灵石在此，请师兄点验。”
交割完毕，看着陈坚将十五万灵石收入藏宝阁专用的储物法器，许靖安心翼翼地将玄冰魄玉收好。
他忽的想起密探坊那三件法宝的后续，以及雷金虎提及的“三成返还”，心头一动，状似随意地问道：“陈师兄，弟有一事不明。听闻宗门藏宝阁收储外界修士寻获的宝物，会给予一定比例的灵石返还？不知这返还的比例和流程……是如何定的？比如，一件价值不菲的法宝，最终能到献宝者手中的，能有几何？”
陈坚脸上的笑容淡了些，他左右看了看，确认殿内再无他人，这才压低声音道:“师弟，这事…水深。”
“师兄，可否详细…”
见他欲言又止，许靖安更加来了兴趣，又仔细问道。
“你的人品我知道，与你听也无妨。”
陈坚把许靖安拉到一处隐蔽的角落，低声道:“
按宗门明面上的规矩，凡收入之宝物，无论来源，皆需先由藏宝阁首座严真一长老会同器峰、阵峰、丹峰三位资深长老共同鉴定，议定一个‘公允’的收购价。”
“这个价格，需形成文书，面呈掌门师伯，再经九峰峰主联席会议审议通过，签字画押后，方可正式入库造册。”
“入库后，理论上，会按此收购价的五成，返还给献宝的修士。”
“五成？”
许靖安眉头猛地一跳，声音不自觉地提高了半分。
雷金虎明明的是三成！
“嘘……！”
陈坚脸色一变，几乎要扑过来捂住许靖安的嘴，眼神里带着惊惧和急切，“我的好师弟，你点声！生怕别人听不见吗？”
他再次紧张地瞥了眼门外，声音压得更低，语速飞快：“五成？那是写在玉简上糊弄鬼的！层层过手，雁过拔毛，从上到下，哪个环节不得打点？真正能落到献宝修士口袋里的，能有三成，那就算严长老人品爆发、格外开恩了！这三成，还是看人下产！”
“果然有猫腻…”
许靖安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比刚才那块玄冰魄玉的寒意更甚。
原来那所谓的“三成”，竟已是层层盘剥后的“恩赐”！
“三成……还看心情？”
许靖安的声音干涩，带着难以置信的冰冷，“那……像我们这种普通筑基弟子，岂不是……”
“岂止是普通弟子？”
陈坚苦笑，带着深深的无力感，“就算是内门精英，若非背景深厚或是峰主亲传，在这藏宝阁面前，也得矮上三分！”
“严长老执掌藏宝阁多年，位高权重，与各峰峰主、宗门长老关系盘根错节。他指缝里漏点汤水给你，你就得感恩戴德。”
“若遇上他想要拉拢的、或者惹不起的亲传弟子、金丹修士，他自然会把克扣的份额补上一些，甚至可能接近那纸面上的五成，以此示好，巩固关系。”
“这其中的门道，就是‘人情世故’四个字！多少筑基弟子心里憋着火，可谁敢吱声？胳膊拧得过大腿吗？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认了这三成，还得赔着笑脸声‘谢长老恩典’！”
“好大的官威，好大的恩典！”
青玉案冰冷的触感透过掌心传来，许靖安静静地站着。
殿内灵材宝光依旧，此刻落在他眼中，却仿佛蒙上了一层名为贪婪的阴影。
玄冰魄玉在储物袋中散发着稳定的寒气，而一股更凛冽的、名为怒意的火焰，却在他心底悄然点燃，又被强行压入深潭。
“原来如此…”
他缓缓吐出四个字，脸上已看不出太多波澜，只余一片沉静，“多谢师兄解惑。今日之言，师弟谨记于心。”
他朝陈坚郑重地拱了拱手，转身走向那扇的偏门。
门外，玄一峰终年不散的灵雾依旧缭绕，仙家气象浩然。
许靖安踏入雾中，身影很快模糊。
唯有一只手，在宽大的袖袍下，悄然握紧了腰间的剑柄，指尖因用力而微微泛白。
明心剑在鞘中，似乎感应到主饶心绪，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清越嗡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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