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剑尖,距离伊芙的眉心不过三尺。
那柄名为“晨曦”的骑士长剑上,流淌着肉眼可见的、柔和而圣洁的光芒。这光芒对邪恶之物而言是致命的剧毒,此刻却让刚刚失血过多的伊芙感到一阵阵的眩晕和恶心。剑锋上传来的凛冽寒意,仿佛已经刺破了她的皮肤,让她浑身的汗毛都倒竖了起来。
亚瑟·克利福德的眼神,比他手中的剑还要冰冷。那是一种混杂着厌恶、失望以及不容置喙的审判意味的眼神。在他眼中,眼前这个瘫坐在亵渎法阵中的女人,已经不是阿斯特莱雅公爵那娇纵任性的女儿,而是一个与深渊邪物为伍、必须被立刻净化的堕落者。
“束手就擒吧,女巫。”亚瑟的声音里不带一丝情感,“我会在净化你的灵魂后,为你向光明神祈祷,愿你的来世能得到救赎。”
他得如此理所当然,仿佛判决已经下达,而他,就是神在人间的行刑官。
伊芙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她毫不怀疑,只要自己稍有异动,或者出半句辩解的话,这柄象征着王国正义的利剑,就会毫不犹豫地贯穿她的头颅。
怎么办?
硬碰硬是死路一条。她现在虚弱得连站起来都困难,而手腕上那个刚刚签了合同的“金牌投资人”奈尔,在完成“契约”的盖章后就没了动静,显然是指望不上了。
求饶?更不可能。亚瑟这种人,是秩序和教义的忠实信徒,在他的世界里,黑白分明,对邪恶的怜悯就是对正义的背叛。
恐惧如同冰冷的海水,一点点漫过她的脚踝,试图将她拖入绝望的深渊。但就在这时,来自二十一世纪社畜李薇的灵魂,那份在无数次面对无理甲方、甩锅上司时磨砺出的“抗压性”,再次发挥了作用。
越是危急,越要冷静。
她的大脑在肾上腺素的刺激下疯狂运转,将原主伊芙的记忆和自己对《圣光下的荆棘》这本书的了解飞速整合。
骑士团、教会、贵族……在这个世界里,三者之间是相互制衡的关系。亚瑟虽然是光明骑士团的团长,但他终究是王国的臣子,而非教会的狂信徒。他所遵循的,首先是王国的法律,其次才是教会的教义。
法律!
一个词如同火花般在伊芙的脑海中迸现。她找到了那根救命稻草。
伊芙深吸了一口气,强行压下身体的颤抖。她没有去看那柄致命的长剑,而是缓缓抬起头,迎上了亚瑟那双如同冰封湖面般的碧色眼眸。她的脸色因失血而苍白如纸,嘴唇干裂,眼神却异常的清醒和镇定。
“亚瑟·克利福德团长,”她开口了,声音沙哑虚弱,却吐字清晰,“在你对我执挟净化’之前,我能否问一句,你手中的剑,代表的是光明神的意志,还是《艾德兰王国法典》的权威?”
亚瑟的眉头微微一蹙。他没想到,在这个时候,这个女人没有尖叫求饶,反而问出了这样一个问题。
“神之意志与王国法律并不冲突。”他冷冷地回答,“法典第一章第七条明确规定:凡与邪物为伍,行亵渎之事者,当以圣火净化。”
“你错了。”伊芙摇了摇头,虚弱地靠在身后的石壁上,嘴角却勾起一抹微不可查的、讥讽的弧度,“法典的原话是:‘凡经由王国法庭与教会联合审判,裁定与邪物为伍,行亵渎之事者,当以圣火净化’。亚瑟团长,请问,我的审判庭在哪里?我的裁决书又在哪里?”
她的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如同锤般敲击在寂静的石室中,也敲击在亚瑟和他身后那些骑士们的心上。
亚瑟的瞳孔微不可查地收缩了一下。他身后的几名骑士也面面相觑,握着剑柄的手下意识地松了半分。
他们知道,她的是对的。
《艾德兰王国法典》是一部极其严谨的法典,尤其是在涉及贵族罪行时,程序之繁琐堪称令人发指。即便证据确凿,也必须经过层层审理,才能最终定罪。私自处决一名大公爵的女儿,其后果……即便是光明骑士团团长,也无法承担。
伊芙见状,知道自己的第一步棋走对了。她没有停顿,趁热打铁地继续道,语气里带上了一丝恰到好处的悲愤与委屈。
“我承认,我出现在这里,是我犯下的愚蠢错误。但亚d瑟团长,在你给我定下‘与邪物为伍’的罪名之前,你是否愿意听一听,一个……受害者的陈述?”
“受害者?”亚瑟的语气里充满了不加掩饰的怀疑。他看了一眼地上那明显是用来召唤的复杂法阵,以及伊芙手腕上那个散发着邪恶气息的黑色印记,冷笑道:“法阵是你画的,血是你放的,契约是你结的。伊芙姐,你现在告诉我,你是受害者?”
“没错!”伊芙的声音陡然拔高,绿色的眼眸中蓄满了泪水,那份凄楚与绝望,足以让任何铁石心肠的人都为之动容。当然,其中有七分是演的,还有三分是真情流露——毕竟,任谁开局就差点死了两次,情绪都很难稳定。
她颤抖着举起自己被镣铐磨得血肉模糊的双手,将那个黑色的印记展现在众人面前。
“你们都看到了这个印记,对吗?你们以为这是我与邪物交易的契-约?”她凄然一笑,泪水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不,这不是契约……这是诅咒!是一个我永远也无法摆脱的、来自深渊的烙印!”
她开始讲述一个被她连夜加工、精心编排的故事。
“几前,一个蒙面的黑市商人,向我兜售了一本据是能‘平复心绪、带来好运’的古籍。我……我当时正因为一些私事而心烦意乱,就鬼迷心窍地买下了它。”
“那本书充满了魔力,它不断地在我耳边低语,诱惑我,只要按照书上的仪式去做,就能获得内心的平静。我被它迷惑了,失去了理智,就像一个提线木偶,一步步按照它的指示,布置了这个法阵,流干了自己的血……”
她的声音哽咽,充满了悔恨与后怕。
“直到那个恐怖的东西降临,我才猛然惊醒!我看到的不是平静,而是要吞噬我灵魂的怪物!我尖叫,我反抗,我用尽全力想要中断仪式!也许是我的反抗激怒了它,它没有立刻杀掉我,而是在我的手腕上留下了这个诅!”
她指着那个印记,眼神里充满了恐惧:“它,我的灵魂已经被它标记,它随时可以回来取走。任何试图用圣光窥探我灵魂的人,都会遭到它的反噬!刚才……刚才教会的审判官托克玛大人就是……”
她没有把话完,但意思已经足够明显。
一个被邪恶魔法书诱骗、被邪神诅咒的可怜虫形象,跃然纸上。
这个故事漏洞百出吗?当然。但在目前这个“人赃并获”的环境下,这是她唯一能为自己开脱的、最合理的解释。而且,它完美地解释了两个关键问题:第一,她为什么会在这里;第二,她手腕上的印记是怎么回事,甚至还顺便把刚才审判官发疯的事情也圆了过去。
亚瑟沉默了。
他锐利的目光紧紧地盯着伊芙,试图从她的脸上找出哪怕一丝一毫撒谎的痕迹。但伊芙的眼神坦然、悲伤,充满了劫后余生的恐惧,真实得毫无破绽。
她当然不心虚。作为一个饱经社会毒打的社畜,职业化的情绪管理是基本技能。更何况,她的每一句话,都带了那么一点“事实”的影子——她确实差点被吃了,也确实是被迫签了“合同”,从某种意义上来,她可不就是个受害者么!
“团长……”亚瑟身后的一名副官忍不住开口了,“如果伊芙姐的是真的,那她……确实是受害者。而且,那个诅咒……刚才托克玛审判官的状况,我们都看到了。”
言下之意,这个女人现在是个烫手山芋,一个行走的“诅咒触发器”。杀了她,可能会引发未知的恐怖后果;不杀她,她的法又合情合理,符合程序。
亚瑟的剑,依旧稳稳地指着伊芙,但他眼神中的杀意,却在不知不觉中消退了些许,取而代之的是更深的审视与怀疑。
他不是傻瓜,自然不会完全相信伊芙的一面之词。但是,他也无法反驳伊芙提出的法律程序问题。
伊芙知道,火候到了。她不需要亚瑟现在就相信她,她只需要他此刻无法下手杀了她。
她缓缓地、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从地上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动作因为虚弱而显得踉踉跄跄。她没有理会骑士们的警惕,只是直视着亚瑟,语气平静地道:
“亚瑟团长,我的陈述结束了。现在,你可以做出选择了。是遵循王国的法典,将我——一个声称自己是受害者的、阿斯特莱雅家族的继承人,押送回我的父亲那里,等待法庭的审判;还是无视法律,在簇、此刻,私自处决我,然后去向国王和我的父亲解释,你为何要这么做。”
她把皮球,干脆利落地踢了回去。
石室里,只剩下火把燃烧时发出的“噼啪”声。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终于,亚瑟缓缓地、一寸一寸地,将他那柄“晨曦”长剑,收回了剑鞘。
“收队。”
他用不带任何感情的语调,下达了命令。然后,他转过身,背对着伊芙,只留下一个冰冷的背影。
“伊芙·冯·阿斯特莱雅,我会把你送回公爵府。但是,别以为事情就这么结束了。我会亲自调查那本所谓的‘魔法书’,以及你话里每一个字的真伪。如果让我发现你在撒谎……”
他没有下去,但那未尽的威胁,比任何恶毒的诅咒都更加冰冷。
“……你会亲眼见到,圣火净化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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