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烈拄着钢筋的手臂猛然绷紧，虬结的青筋根根凸起，几欲撑破粗糙的皮肤。
他的目光死死钉在林川掌心那半包压缩饼干上，随即又抬起，对上那双没有任何温度的眼睛。
这个男人，西装上沾满灰尘与未知的污渍，神情却是在主持一场千亿级别的并购案。
一股灼热的怒意从胸腔深处炸开，沿着喉管上涌。
救了他一命？
然后，用一包饼干，来勒索他用命换回的食物？
“滚。”
雷烈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
他身后，那道由餐桌堵出的门缝里，两张苍老的脸和一张年轻母亲的脸，刚刚浮现的微光被瞬间掐灭，重新被恐惧与绝望浸透。
林川对这个反应全无意外。
他收回手，动作不见一丝烟火气，慢条斯理地撕开了饼干的包装。
他掰下一块，放进嘴里，细细咀嚼。
“不错的定价策略。”
他的声音穿透了凝固的空气，平静得让人血液发冷。
“用道德绑架和无能狂怒，试图抬高自己的议价能力。”
“可惜，你选错了市场。”
林川的视线越过雷烈，投向那扇被沉重餐桌堵死的大门。
“一个战斗单位，两个老年单位，一个妇女单位，一个幼童单位。”
“五个单位，食物和水的净消耗，是我的三倍以上。”
“而有效产出，只有你一个。”
林川每一个字，雷烈的脸色就铁青一分。
这些冰冷、量化的词汇，是一把无形的解剖刀，将他用鲜血和汗水维系的守护，切割得支离破碎，暴露出赤裸裸的资产负债结构。
“我不需要跟你这种冷血的杂种做交易。”雷烈握紧了钢筋，指节发白。
“你需要。”
林川的语气，不容置喙。
“你的生命时间还剩多少？二十时？或者三十？在这个十倍速流逝的副本，你还能挥舞这根铁棍多久？”
“三？两？”
他向前踏出一步，声音压低，却如重锤般敲击在雷烈的灵魂深处。
“你一死，他们，就是别人餐盘里储备的时间。或者，是下一头噬时兽的点心。”
“而我，能让他们活下去。”
雷烈眼中的烈焰，第一次出现了剧烈的摇晃。
击溃他的不是威胁。
是事实。
他可以死战，但他无法想象自己守护的人，会沦落到那种任人宰割的境地。
“你凭什么？”雷烈声音沙哑，防线正在崩塌。
“凭她。”
林川微微侧头，示意远处的苏沐雨。
“她能‘读取’副本规则。比如，噬时兽那个无法被锁定的核心波动点。”
他的目光转回，指了指自己。
“凭我。我能用你看不到的代价，为你创造出你需要的机会。”
“我们，是一个高效的猎杀系统。而你，只是一个濒临破产、低效率的个体户。”
苏沐雨在此刻，恰到好处地开口。
她的声音没有一丝人类的情感起伏，仿佛在宣读一份系统生成的报告。
“扫描结果：你身后门内，左侧，白发女性单位，剩余生命时间：4时13分钟。”
“右侧，男性单位，剩余生命时间：5时02分钟。”
“你的保护行为，仅仅是延缓了他们的死亡进程。以你当前的资源获取效率，无法填补五个单位的基础时间消耗。预计四时后，你的团队将出现首次减员。”
这几句话，是击穿雷烈心理防线的最后一块巨石。
他身体一震，猛然回头，看向门缝里那张苍老而惶恐的脸。
4时……
李大妈的时间，只剩下4时了！
他以为自己守住了一切，到头来，只是眼睁睁看着沙漏里的沙子，流得慢了一点而已。
一种深不见底的无力感，死死攥住了他的心脏。
林川捕捉到了他神情里那丝崩塌的痕迹。
交易的拐点，到了。
“选择一：交出食物，我保证这个团队不主动攻击你们。你们，自生自灭。”
“选择二：你，加入我的团队。”
林川伸出三根手指，每一根都代表着一条不容更改的铁则。
“你，作为战斗执行端，负责物理层面的清除与防御。”
“我，作为决策核心，负责制定所有策略。”
“她，作为信息支持端，负责提供数据与规则解析。”
“我们获取的所有资源，我七，你三。”
雷烈猛地抬头，眼中血丝满布。
“他们怎么办？！”
“他们？”
林川的眼神，是在评估一件物品的残值。
“他们是你的‘负债’。自然，要从你的‘收益’里支付成本。你那三成，需要养活他们四个人。”
“你做梦！”雷烈发出野兽般的低吼。
“我不是在和你商量。”
林川的瞳孔深处，那抹幽蓝色的光芒微微闪动，带着一种俯瞰众生的冷漠。
“我是在给你一个机会。”
“一个让他们，也让你自己，活下去的唯一机会。”
他再次掰下一块饼干，动作不变，递到雷烈面前。
“入伙，或者带着他们一起饿死。”
“这是你唯一能为他们做的，最有价值的一笔交易。”
空气死寂。
远处的实习生李，连呼吸都已停滞。
他看着林川用几句话，一个眼神，就将那个战神般的男人，逼到了悬崖的尽头。
时间流逝。
雷烈看着手里的钢筋，又回头看着门缝后那几双被恐惧和绝望填满的眼睛。
他的胸膛剧烈起伏，最后，那颗高傲的头颅，终于沉重地垂下。
他伸出手，动作迟滞而僵硬，从林川手里，接过了那块决定命阅饼干。
交易，成立。
“很好。”
林川点零头，收回了手。
“从现在起，这个团队，由我接管。”
他看了一眼食堂大门。
“开门，盘点我们的新资产。”
雷烈一言不发，转身，和门里的人一起，吃力地搬开了沉重的餐桌。
门后，一股食物腐败、汗水与恐惧混杂的气味扑面而来。
老夫妇互相搀扶着，年轻的母亲死死抱着怀里睡着的孩子，他们看着林川，眼神里只有纯粹的畏惧。
林川对这些情绪视若无睹。
他走进食堂，目光如扫描仪般飞速掠过狼藉的餐厅。
“李，去后厨，清点所有可食用、可饮用的物资，精准统计数量和保质期。”
“雷烈，你负责警戒。你的‘家人’，也暂时由你自行管理。”
命令清晰，冷硬，不留任何商讨的余地。
李吞了口唾沫，不敢耽搁，立刻跑向后厨。
雷烈握着钢筋，沉默地站在门口，像一尊失去灵魂的门神。
林川走到苏沐雨身边。
“这里，安全吗？”
“暂时安全。”苏沐雨的视线在食堂内流动，视野里无数数据流明灭不定，“建筑内部能量波动平稳。但这里存在‘规则’的痕迹。”
“什么规则？”
“等价交换。”
苏沐雨指向食堂最深处一个紧闭的窗口，那里与其他窗口截然不同，上方挂着一个被油污覆盖的模糊牌子。
“那个窗口，每会定时开启一时。你可以用你拥有的任何东西，交换食物。”
“任何东西？”林川的兴趣被勾了起来。
“对。生命时间，高价值记忆，实体物品，甚至……”苏沐雨顿了一下，“……他饶生命所有权。”
林川的嘴角，终于勾起一个冰冷而极具兴味的弧度。
这才是他最熟悉的游戏规则。
他转过身，看着这个刚刚拼凑起来的，由一个精算师、一个服务器、一个战士和一个累赘组成的临时队伍。
“从今起，我们有代号了。”
他声音不大，却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时序。”
“时间，是我们的货币。”
“秩序，是我们唯一的武器。”
话音刚落。
后厨深处，猛地传来一声短促而尖利的抽气声，紧接着，是李因极度惊骇而变调的尖剑
“林哥！快来！这……这东西……它在动！”
林川与雷烈对视一眼，两人同时启动，化作两道残影冲向后厨。
后厨里，一股浓重的血腥味与低温寒气扑面而来。
李正瘫坐在地，面无人色，手指着一个半开的巨大不锈钢冰柜。
冰柜里没有食物。
只有一个硕大无朋，还在有规律地，微微搏动的……
一颗心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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