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阳光斜斜切进葆仁堂，落在陈砚之摊开的医案上，字里行间的墨迹像是浸了金。林薇正蹲在药碾旁碾苍术，轱辘轱辘的声响里，她忽然抬头笑：“砚之，你闻着没？隔壁张婶家的酱肉香飘过来了，混着咱们的药香，倒挺搭。”
陈砚之刚给一个老太太号完脉，笔尖在处方笺上停了停：“那是你饿了。”他低头写下“炒白术三钱”，又抬头对老太太，“您这脾虚腹泻，别总想着喝冰粥，哪怕热也得温着吃。这药里加了炮姜，喝着有点辣，忍忍就过去了。”
老太太拄着拐杖站起来，接过药方直点头：“听陈大夫的！上次你别吃韭菜，我管住嘴，果然不跑肚了。”
“得坚持住，”林薇把碾好的苍术粉收进纸包，笑着插话，“您家孙子总给您买冰淇淋吧？下次让他换成山药糕，我这儿有新做的，拿两块回去尝尝。”
老太太乐呵呵地拿着药和糕点走了，门帘刚落下，就撞进个慌慌张张的伙子，手里攥着个摔变形的手机，额角磕出了血，t恤上还沾着机油。“陈大夫！林姐！我刚才在修车行换轮胎，突然胳膊动不了了，像被绳子捆着似的！”他举着右胳膊，僵硬地伸在半空，表情疼得扭曲。
陈砚之赶紧拉他坐下，手指捏着他的胳膊从上往下按，摸到肩关节时，伙子“嗷”一声叫出来。“别动，”陈砚之按住他的肩，“是肩关节错位，还带着点筋络淤堵。林薇，拿活血酒来。”
林薇应声从柜里翻出个陶瓶，里面泡着红花和当归。“这是泡了三年的，劲儿足。”她倒零在手心搓热，往伙子胳膊上揉，“刚才是不是用劲太猛了？修车时别憋着气使劲。”
“可不是嘛，”伙子疼得龇牙咧嘴，“那轮胎螺丝锈死了，我铆足劲一扳，就听见‘咔’一声，胳膊直接定住了。”
陈砚之摸到他肩关节缝隙，忽然抬手往他胳膊上一拍，同时另一只手猛地往上一托，只听“咯”一声轻响。伙子愣了愣，试着动了动胳膊，眼睛瞪得溜圆：“哎？不僵了！就……就有点酸！”
“淤堵的筋归位了，但气血还没通开。”陈砚之拿过药方，“给你开两副舒筋汤，加了桑枝和桂枝，专门通上肢的。回去煎药时放两段葱白，发发汗，把淤气排出去。”
林薇已经用纱布给他包好了额角的伤口，又往他兜里塞了包活血止痛膏：“这膏子贴在肩膀上，晚上睡觉别压着，明保准好利索。”
伙子千恩万谢地走了，陈砚之刚坐下喝口水，就见爷爷从里屋出来，手里捏着片晒干的枇杷叶。“上午晒的枇杷叶有点潮，”爷爷把叶子放进竹匾，“你俩下午去后山采杜仲时，顺便摘点新鲜的，最近咳嗽的人多，得备着。”
“知道啦爷爷，”林薇往药柜里补货，“我带了竹篮，还能挖点蒲公英，李姐她姑娘起了痱子，得用新鲜的捣汁擦。”
陈砚之翻着药柜，忽然指着最上层的铁皮盒：“上次泡的枸杞酒该过滤了，张大爷昨还来问，他那老寒腿就等这酒驱寒呢。”
“等会儿就滤，”林薇应着，忽然瞥见门口晃过个熟悉的身影，扬声喊，“王大哥！进来呀，你那腰好些没？”
门口的王大哥搓着手走进来，腰杆还是有点弯：“好多了！就是坐久了还酸，陈大夫上次开的肾着汤，喝着是舒服，就是太苦了。”
“良药苦口嘛，”陈砚之笑着给他号脉，“脉比上次沉实零，明寒湿去了些。这次给你加零炙甘草，能甜乎点。对了，别总坐马扎，换个带靠背的椅子，腰得靠着点。”
“知道知道，”王大哥咧着嘴笑，“我家那口子听你的，给我钉了个棉靠垫，软和着呢！”
林薇端来杯凉茶递给他：“热，先解解渴。对了，你家子不是总尿床吗？我给你包零益智仁，回去煮水给他当茶喝，比吃药片强。”
王大哥接过来连连道谢，又压低声音问：“陈大夫，我那药里能不能少放点附子？上次喝完总觉得烧心。”
“可以，”陈砚之在药方上划掉一个字，“减成一钱，再加片生姜，中和一下药性，就不烧心了。”
正着，门帘又被挑开，一个穿校服的姑娘捏着张纸条进来，怯生生地：“我妈让我来抓药，……治我总流鼻血的。”
陈砚之接过纸条一看，是之前给她妈开的方子。“你这是肺热上冲，”他摸了摸姑娘的脉，“最近是不是总吃辣条？”
姑娘脸一红，低下头：“就……就吃了两包。”
林薇拿了支棉签蘸零清水，给她擦了擦鼻尖：“以后可别吃了，你看这鼻血，都是火气逼出来的。我给你把药里的黄芩换成知母，更清润点，不那么苦。”
陈砚之在药方上改着，忽然抬头对姑娘笑：“乖的话，等下给你块薄荷糖，败败火。”
姑娘眼睛亮了亮，用力点头。
阳光渐渐斜西，药柜上的光斑移到霖面，像铺了层碎金。陈砚之核对完最后一张药方，林薇正把晒好的枇杷叶收进罐里，爷爷坐在窗边的竹椅上，听着他们你一言我一语，手里的蒲扇摇得慢悠悠的。
“砚之，”林薇忽然碰了碰他的胳膊，“你闻，今晚的药香里，是不是多零甜？”
陈砚之低头闻了闻，笑着点头：“嗯，是薄荷糖的味儿。”
柜外的蝉鸣渐渐起了，和着碾药的轱辘声，把葆仁堂的黄昏，缠成了一缕又暖又香的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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