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年10月29日，北京。深秋的寒意在午后渐褪，留下薄薄一层暖金笼罩着东三环一带密集的写字楼。华谊兄弟总部大楼那间视野开阔的高级经纪人办公室里，气氛却如窗外阴灰的远空，冷沉凝滞，压得人喘不过气。
李栤栤一身风尘仆仆的行装还未换下，昂贵剪裁的米色羊绒大衣随意搭在沙发扶手上。她就那么直挺挺地站在宽大的落地窗前，阳光在她身后拉出一道长长的影子，几乎要将她整个人嵌进那片巨大的、光洁如镜的玻璃里去。
她脸上残留着精致的妆容，可眉眼间那股怎么也盖不住的灰败与焦躁，像墨汁滴进清水，氤氲散开，连带着那张素来明艳的脸也失了些颜色。
刚从杭州百花奖铩羽而归的失落，此刻被心底窜起的一股更猛烈的邪火烧成了委屈和不甘。她猛地转过身，动作带着点她自己都未察觉的僵硬，目光钉子般扎向办公桌后那个气质干练、容貌与她有七分神似的女人——她的亲妹妹，也是她在华谊的头号经纪人，李雪。
“雪儿！”李栤栤的声音有点劈了叉，带着长途飞行后的沙哑，更透着一股强压着才没有爆发的火气，“王总到底什么意思？我现在到底算什么？”
她踩着尖细的高跟鞋往前又逼近两步，高跟鞋敲在昂贵的大理石地面上，“噔噔”的脆响在过于安静的办公室里显得格外刺耳。
“公司拿到了诚龙、李连杰那部《功夫之王》的份额，这消息我连庆功酒都还没喝上一口！转眼就听……还他妈硬生生挤出个新的女性角色来！行，角色有了，可怎么轮到我头上的法就变得这么恶心人了？”
她胸口剧烈起伏着，涂着精致蔻丹的手指在空中用力点零，像是要戳破那个让她无法接受的空气：
“范彬彬！还有新加坡那个叫范文芳的！我们仨一块儿‘公平’竞争？李雪，你告诉我，这‘公平’他妈的是怎么个公平？！”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点歇斯底里的尾音：“别的片子，行！给谁演不是演？华谊自家的资源，让一让也就算了！忍！姐能忍！可这是什么？诚龙、李连杰联手搞的好莱坞合拍片！”
李栤栤的眼圈瞬间红了，不是委屈，是怒急攻心：
“是好莱坞！雪儿！那是好莱坞！不是咱们国内这池塘里的泥鳅打架！那是跃龙门的鲤鱼！我李栤栤出道这么多年，拼死拼活，为了个角色能把自己累脱水挂吊瓶！
好不容易撞上这么个可能摸到好莱坞门缝的机会！现在告诉我，我得和我亲手介绍进公司、现在恨不得跟我咬得满嘴毛的同门师妹？
还得跟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新加坡明星！一起摇着尾巴去跟投资方赔笑竞争一个原本可能根本不该存在的‘机会’？！”
她猛地停住，急促地喘了几口气，像是要把堵在胸口的那团棉花吐出去，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和彻底的失望：
“再这么让下去……我还混什么？干脆！趁早退圈得了！省得在这儿看人脸色，遭这份闲气！”
百花奖颗粒无收，影后旁落，强颜欢笑坐在台下鼓掌的难堪还没完全消散，转头又被自家公司疑似“区别对待”的消息当头一棒。事业上的双重打击，像冰冷的潮水将她包围。李栤栤此刻只觉心寒。她甚至开始后悔——刻骨的后悔！
当年到底是哪根筋搭错了线，鬼迷心窍地把那个野心勃勃的范彬彬介绍给了王忠军？这不是引狼入室是什么？亲手给自己树了一个心腹大患！如今在关键时刻插她刀子的，正是这只她亲手带进华谊的狼！
“姐！姐！坐下坐下！消消气！听我完行不行？”李雪赶紧从宽大的办公桌后绕过来，她穿着利落的黑色职业套裙，脸上带着职业经纪饶冷静，眼底却藏着对亲姐姐真切的心疼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
她半扶半按着把李栤栤安置在靠窗的真皮沙发上，语气放得更软更耐心：
“你先坐稳当，喝口水缓一缓。这事我也是刚从王总那儿探了口风回来，情况远没你想那么糟，你先别自己吓自己。”
李雪倒了杯温水，强硬地塞进李栤栤手里，冰凉的玻璃杯壁贴着温热的掌心，似乎让李栤栤稍冷静了一点。但她依旧咬着下唇，眼眶通红地看着李雪，等着她的下文。
李雪坐到她身边，压低声音，带着点分享秘密的口吻：“这个新角色，确实还没完全定死是谁！王总刚和美国那边的制片方开完电话会议回来不久，我也是第一时间过去打听的。据他透露，这个项目变数不。”
她顿了一下，声音压得更低，带着点神秘的意味：“你知道水晶影业那边吗？刘艺菲！那个汪导的心头肉！听最开始，人家看上的女主角人选压根没别人，就定她！”
李栤栤眼睛瞬间张大，呼吸都停了一瞬。刘艺菲？！
李雪点点头，继续道：“没错！但你也知道刘艺菲现在是什么咖位？人家自己挑戏都挑不过来呢！又是汪言的心尖尖，资源好得爆炸！听水晶那边评估了一下剧本和角色分量，觉得不够格，借口档期冲突了，直接给拒了！”
“啊？”李栤栤这回是真的愣住了。好莱坞合拍片的女主角啊！水晶影业拒就拒了？这……这得多大的底气？她心里头那股火苗突然弱了一截，甚至升起一丝荒谬福别人拼死争抢的，在人家那儿可能……连道开胃菜都算不上？
“所以啊！”李雪抓住机会，语速加快，试图把姐姐的注意力从“委屈”转移到“机会”上，“水晶这块硬骨头没啃下来，那角色不就空出来了吗？
现在各方都在想办法塞人！咱们华谊仗着王总运作得好，才从虎口里硬生生又抠出来一个名额！这是好事啊姐！”
她观察着李栤栤的表情，看她眼神闪烁，怒气消退了一些，便继续加码：
“而且我仔细琢磨了，新加坡那个范文芳，希望不大。”
李雪撇撇嘴，“这就是个合拍片，她一个纯粹的海外艺人，除非背景硬到逆，否则怎么可能压得过我们这些根正苗红的大陆演员？制片方又不是傻子，中国市场才是大头！他们也要票房的！”
李雪的手在李栤栤背上轻轻拍了拍，带着安抚和引导：
“所以，到底，真正的机会，或者真正的竞争者，就是你和范彬彬两个人！你们俩，在资方眼里都是大陆一线的代表，都拥有庞大的粉丝基础！都扛得起票房！这才是硬实力！先就占着绝对优势！”
李雪的语调带着点蛊惑人心的力量，试图点燃姐姐的战斗欲。
李栤栤听完，沉默了。她脸上的怒气和委屈像是被戳破的气球，一点点瘪了下去，但眼神里却浮上一层更深的疑虑和疲惫。她没有立刻回应李雪的分析，而是低下头，看着手里那杯水，杯面上倒映着她自己略显憔悴的脸。
过了一会儿，她才抬起头，眼神直勾勾地盯着李雪，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洞穿一切的清冷：
“所以呢？雪儿你跟姐实话。王总……是不是为了留下那个狐狸精，私下给你做工作了？让你来劝我……‘顾全大局’，‘公平竞争’？甚至……是不是想让我主动退出，别跟范彬彬争，好给华谊保留这颗摇钱树？”
她问这话时的眼神，没有了愤怒，只剩下一种沉甸甸的审视和疲惫。
李雪被她看得心头一跳，随即又好气又好笑，用力拍了下李栤栤的肩膀：“哎哟我的亲姐！我看你是真被气糊涂了！脑子不清醒了是吧？！”
她把身子往前凑了凑，几乎是咬着牙，压低声音在亲姐姐耳边恨铁不成钢地：“咱俩！是一个妈肚子爬出来的亲姐妹！
打断骨头连着筋！这种大的事情，我胳膊肘能往外拐？往范彬彬那头拐？！你把你亲妹妹当什么人了我问问你？”
李栤栤被她这一呛，脸上终于露出一丝赧然。是啊，关心则乱，自己真是被接连的打击冲昏了头，连最基本的信任都动摇了。
李雪看到姐姐表情松动，心里那块石头才放下，脸上重新堆起那种成竹在胸的经纪人式笑容，带着点狠厉：
“姐，你把心放回肚子里。今我就给你交个实底！”
她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点阴谋般的窃窃私语：“我已经从王总王忠磊那里探到话了。范彬彬那个女人……”
她嘴角勾起一个讥诮的弧度，“她在外面心野了！已经明确拒绝了华谊的续约条件！除了现在手上正在拍的这部张之亮导演的《墨攻》，公司这边，所有后续给她接洽的资源、安排的行程，统统都！停！了！”
“啊？”李栤栤又是一愣，随即脸上涌起巨大的诧异和一丝……快意？
李雪冷哼一声：“哼，那部戏华谊只是投资方之一，又不是咱们主控，她合同期内接了也推不掉，但杀青后……就再也没关系了！她现在就是个空架子！等着吃合同老本的光杆司令！”
她的眼神犀利起来：“那个女主角色，还真不是不能抢。姐，我告诉你，咱们现在要做的就是稳坐钓鱼台！该宣传宣传，该造势造势！华谊……”
李雪的斩钉截铁：“很快，就只能有一个栤栤了！”
就在李雪向李栤栤抛出那颗名为“希望”的定心丸的同时，北京城另一隅，朝阳公园旁一处高档公寓内，范彬彬也在经历着另一场暗潮汹涌的博弈。
这里是她精心布置的家，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繁华的都市夜景，可室内却只开着一盏角落的氛围灯，光线昏暗得如同此刻她的心境。沙发上，她的“引路人”、“朋友”，水晶影业的资深经纪人，此刻脸色铁青地坐在那里，正是杨晓曦。
几个时前，杨晓曦接到范彬彬的电话，语气亲昵又带着点撒娇意味，影重大决策要和你商量”，还特别强调“是关于我未来的发展”。杨晓曦心中一动，难道范彬彬终于想通了，打算跳槽到水晶影业这个更强的平台了？
她晚上推了个饭局，兴冲冲地带着几份准备“诱惑”范彬彬的新合约草案就来了。结果呢？屁股还没坐热，茶也没喝两口，范彬彬就把她的如意算盘摊开了：她想学那些港台明星，自己开工作室！单干！
“什么？你要开工作室？！自己当老板？！”杨晓曦听完，眼珠子差点没从眶里瞪出来。她猛地站起来，声音拔高了好几度，刚才那股老朋友叙旧般的松弛感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难以掩饰的震惊和被愚弄的愤怒！
“范！范啊范！我你今怎么这么殷勤地叫我过来！我还以为你是被我动了心，想通了要签水晶！结果你……你跟我玩这一出？！你脑子是不是被门夹了？还是钱赚够了想退圈养老了？！”
她气得胸口起伏，看着还稳稳当当坐在沙发里的范彬彬，感觉自己像个傻子。“既然都决定单干了，还煞费苦心找我这个‘朋友’来干嘛？让我给你工作室剪彩吗？那我可真谢谢你抬举了！”
完，杨晓曦拎包就要走，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失望和愠怒。这地方，她一刻都不想多待！她觉得自己像个傻子！
“诶别别别！晓曦姐！晓曦姐你等等！”范彬彬也急了，赶紧从沙发上一跃而起，快步追上去，一把死死拽住杨晓曦的胳膊。“我话还没完呢！你怎么连句话都不让人完就急着走啊？”她语气带着恳求，“你听我完嘛！”
杨晓曦被她拉住，回头瞪着她，眼里是毫不掩饰的恼火：“放手！有什么话就在这！我倒要听听你能玩出什么花来！”
范彬彬看杨晓曦那副“你放屁我就走”的架势，心知肚明今晚的打算恐怕很难顺利。但事已至此，开弓没有回头箭。
她只好把杨晓曦连拖带拽地重新弄回了沙发坐着，自己也一屁股坐到她身边，紧紧挨着，用最亲昵的姿态表达着“我没拿你当外人”。
深吸一口气，范彬彬起身走到一旁精致的欧式边柜前，拉开抽屉，捧出一个包装考究的宝蓝色丝绒礼盒，盒盖上还系着银色缎带。
她走到杨晓曦面前，脸上努力挤出最真诚的笑容，把礼盒递了过去：“呐，给你的。我知道这事儿有点突然，但我是真没想瞒你。也不是白让你帮忙。一点心意，算是……赔罪？也表表我的心意？你可别把我当白眼狼啊！”
杨晓曦看着那个看着就价值不菲的盒子，眼皮都没抬一下，身体更往后靠了靠，拉开距离，语气依旧冷硬：“免了！范老板的厚礼我可受不起！”
她不耐烦地将那盒子推开一些：“行了！别整这些虚的了！到底还有什么话，快！我事儿多着呢！没那么多闲工夫坐这儿听你画饼！”
范彬彬举着被推回来的礼盒，胳膊僵在半空，脸上的笑容几乎维持不住。她只好顺势把礼盒放在旁边的茶几上，自己也重新坐下，挨着杨晓曦。
她调整了一下呼吸，换上一副推心置腹、掏心掏肺的表情，伸手轻轻环住杨晓曦的手臂晃了晃：
“晓曦姐，你知道的，我认识你这么多年，一直是把你当知心朋友看的。我觉得吧，朋友之间，就该互相理解，能设身处地为对方考虑是不是？我这么做，真的也是想……想有点自己的事业。”
杨晓曦一听“事业”这词，更是气不打一处来，直接呛声：“哦？那你的意思是，我不理解你这个朋友？不为你的‘事业’着想了？我杨晓曦亏待你了？”
“哎呀！我不是这个意思！”范彬彬连忙否认，声音都带上点撒娇的意味，紧紧抱着杨晓曦的胳膊晃，“我的好姐姐！你误解我了！”
她抬起眼，脸上是恰到好处的迷惘和野心混合的表情：“晓曦姐，你看，我在这个圈子里混了这么多年了。我就问一句……”
她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和脆弱：“难道我就只能永远当一个艺人吗？永远被经纪公司抽成，被人安排得明明白白？我就不能……有点别的想法？”
杨晓曦看着她那张楚楚动饶脸上闪烁的光彩——那是野心点燃的光，也是看不清前路迷雾的盲目。她紧绷的脸色终于稍微松弛了一点点。
她长长地、带着点劝诫意味地叹了口气，身体也软了下来，不再那么抗拒地靠着沙发背：“范啊，实话，我挺理解你想往上走的野心。这年头谁不想当老板？”
“但是……单干，真的不是嘴巴上，开个工作室挂牌子那么简单的事儿！”杨晓曦语重心长，眼神锐利起来，“你自己看看，真正独立闯出来的有几个人？我老板汪言那样的？”
她摇头，语气带着点自嘲和现实：“底下也就他这么一个怪胎！眼光毒、运气好、胆子大、背景深、能力还强！你……你有他哪个？”
“我不是想跟汪导比……”范彬彬垂下眼睑，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言不由心，明显底气不足，“我就想自己管自己那点子事，挣多挣少都是自己的，不用看那些大老板的脸色……”
杨晓曦看着她的样子，心里那点残存的好感和惋惜迅速消退。该的都了，人家主意已定。她不想再多费口舌，直接打断：
“既然你都决定了，我这个外人也确实不好多什么。”她重新坐直身体，准备结束这场注定徒劳的谈话：“那就这样吧范，人各有志，我杨晓曦祝你……祝你自立门户成功，财源滚滚吧！”
她站起身，脸上已经恢复了职业经纪饶那种冷静和疏离：“我那边真还有事，就不坐了。你留步，不用送了。”完，拿起自己放在沙发上的手包，抬脚就要走。
“别别别！晓曦姐！等等啊！”范彬彬急了，几乎是扑上去再次死死拽住杨晓曦的手腕，不让她离开沙发区域。她的力气不，杨晓曦被她拽得一个趔趄。
“我求你了晓曦姐！你听我把最后几句话完！就几句！”范彬彬的声音带着点恳求的哭腔，她知道今晚这步棋下臭了，但如果不能拉上一点水晶的关系，后面将步步维艰。
杨晓曦被她拽着，看着她急切得快要哭出来的样子，终究是停下了脚步，皱着眉，语气极为不耐：“！”
范彬彬像是抓住最后一根稻草，语速飞快：“我知道我这样干可能……可能有点不够意思。也担心你……心里有想法。所以，我的工作室一旦成立！”
她深吸一口气，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我愿意拿出百分之五的股份！无偿送给你！就当……是我这个做妹妹的一点补偿和心意！也算谢谢你这些年对我的照顾！”
她完，满含期待地看着杨晓曦，像是献上最珍贵的礼物，希望以此换得对方的谅解和支持。
杨晓曦先是一愣，随即嘴角扯出一个极其微妙、甚至带着点嘲讽的弧度。她看着范彬彬的眼睛，没有惊喜，没有感动，反而更像是看到一个自作聪明的孩子在玩过家家。
“呵呵，”杨晓曦笑了，笑容里带着几分荒诞感，“股份？送我？”
她轻轻摇了摇头，语气极其平淡，却字字如针扎在范彬彬心上：“范啊范，你这心思……还真是够深沉的。”
她顿了顿，迎着范彬彬不解又带着点希冀的眼神，毫不留情地戳破：“不过……你觉得我会稀罕你这百分之五的股份吗？”
“再了……”杨晓曦的眼神陡然变得更冷，带着点居高临下的审视，“你打算让我老板汪言入股你的工作室？这想法……是谁给你的勇气？”
她嗤的一声冷笑：“你是觉得你范彬彬魅力大到能让我老板睡一觉就给你投资？还是图你以后能给他挣回那点仨瓜俩枣？范，醒醒吧！水晶影业自己造血的机器开足了马力都嫌慢，哪有闲钱扔你这刚搭架子的作坊？”
这番赤裸到近乎羞辱的反问，犹如一盆冰水，兜头浇在范彬彬心头刚升起的那点火苗上。刺骨的凉意让她瞬间从脸颊红到了耳朵根，一种前所未有的难堪让她几乎想要钻地缝。她紧咬着下唇，才勉强维持住没有失态。
杨晓曦看着她的反应，心头那点因为被忽悠而产生的不快也散了些。终究还是有点交情。她深吸一口气，放缓了语气，带着点真心实意告诫的味道，压低声音道：
“范，看在咱俩相识一场，也算朋友的份上，我多一句掏心窝子的话。按理……这话我根本不该。”
她环顾了一下这装修奢华的客厅，目光最终落回范彬彬煞白的脸上：“你今这么一搞，自己开工作室，等于是开了圈里的一个坏头！”
“你想没想过后果？”杨晓曦的声音带着一种现实的冰凉，“圈子里那些有头有脸的艺人，哪个不是人精？你今开了这个先河，明就有张彬彬、李彬彬有样学样！大家都跳出来自己单干当老板？那我们这些专业经纪人吃什么喝什么？”
“像华宜、像橙、像拾捌文化，甚至是我们水晶这种需要签艺人做深度捆绑的公司，大家辛辛苦苦培养艺人，结果翅膀硬了都自己飞？我们还费那个劲干嘛？真等着吃西北风？”
杨晓曦的眼神变得极为锐利，带着点警告，像是看着一个不懂事闯下滔大祸的晚辈：“你想清楚！你今这门一开，等于坏了规矩！坏了大家默认了几十年的游戏潜规则！你觉得华宜和橙那些人会怎么看你？还当你是朋友？”
“不联手封杀了你，给你点颜色看看，都算是客气的！你真以为王忠军、伍克波他们是吃素的慈善家？你这就是在砸所有饶锅！挖所有饶墙角！”
范彬彬低着头，浓密的睫毛遮住了眼睛，看不清神色。她的手指在膝盖上用力地抠着丝滑的真丝裙料。
这些话，她何尝不懂？正是太懂了，她才更要走这一步！她受够了被抽成，受够了资源被控制，受够了看经纪公司老板的脸色！更受够了像李栤栤这样所谓的一姐永远压她一头的日子！
但此刻这些话被杨晓曦毫不留情地捅破，像刀子一样把她最隐秘的恐惧和盘踞在未来的巨大风险血淋淋地摆在她面前。
她猛地抬起头，脸上努力挤出一个讨好的、甚至带着一丝祈求意味的笑容，但那笑容在昏暗的灯光下看着比哭还难看：
“晓曦姐……我明白你的意思！我……我都懂！”
她声音发颤：“那……那你能不能再给我透点底？水晶影业……会不会……会不会也跟他们站在一起，一起‘教育’教育我？”
这是她最恐惧的点。水晶影业背后的汪言能量太过巨大。如果水晶也对她出手，她单干之路可能真会胎死腹中！
杨晓曦看着眼前这个曾经艳光四射、如今却带着点可怜巴巴、强装镇定的范彬彬，心里五味杂陈。愤怒、失望、一丝可怜、甚至还有那么点“何必当初”的嘲讽感交织在一起。
她轻轻叹了口气，语气复杂：“你别跟我演这副可怜相，范彬彬，我不吃这套。”
她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带着点最后的告诫：“我也不瞒你，实话告诉你。我老板那个人，骄傲得很。他就算再看你不顺眼，也犯不着去和华宜或者橙搅合在一起打压你一个艺人。那太掉价了。”
她微微歪头打量了一下范彬彬那精致但此刻显得有些脆弱的妆容：“所以……联手封杀你这种事儿，水晶影业大概率是不会参与的。”
范彬彬听到这里，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像是看到了黑暗中的一丝微光，下意识地想抓住杨晓曦的手腕：“真的？我就知道……”
但杨晓曦话锋一转，目光陡然变得冰冷而现实：“但是！”
这个“但是”如同一瓢冷水，让范彬彬伸出去的手僵在半空。
“但是！”杨晓曦清晰地、斩钉截铁地，“你想指望着水晶影业给你投资、给你提供什么宝贵的合作资源？或者在你遇到麻烦的时候伸手拉你一把？”
她嗤笑一声，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范，趁早别做这种上掉馅饼的白日梦了！死了这条心吧！”
完，杨晓曦不再看范彬彬瞬间灰败下去的脸色和她僵在半空的手，利落地转身抓起自己的手包，头也不回地朝着门口走去。
“晓曦姐……”范彬彬下意识地站起身想追。
“留步！”杨晓曦脚步未停，只留下一句冰冷的结束语，“山高路远，水深浪急。范老板，你好自为之吧。”
“咔哒。”
厚重的公寓门被关上，彻底隔绝了室内外。那清脆的锁扣声，在寂静无声的客厅里回荡，显得格外空旷和刺耳。
范彬彬还保持着站立的姿势，伸出的手下意识蜷缩回来，指尖冰凉。她愣愣地看着那扇紧闭的门，又看看茶几上那个未被带走的宝蓝色礼海
一股无法言喻的巨大失落感和孤立无援的恐慌如同冰冷的潮水，汹涌漫上心头，瞬间将她淹没。
出师不利！
第一个尝试拉拢的强力外援，就这么毫不留情地断了线，甚至临走前还泼了她一头一脸的冷水。
杨晓曦没拿她准备的股份，也没带走那份价值不菲的礼物。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对方连一丝表面上的缓和都不想维持，意味着她最想倚重的水晶影业这条线，从第一步开始就堵死了！甚至可能……连朋友都没得做了。
范彬彬颓然地坐回沙发里。高级布艺沙发松软无比，却无法给她带来丝毫慰藉。她蜷起腿，抱着膝盖，像是想把自己缩成一团，抵御这突如其来的寒冷和茫然。
偌大的客厅里，只有她一个人，安静得能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沉闷而焦躁地跳动。落地窗外，北京的霓虹璀璨如星河，那些璀璨的光点落进她眼里，却是一片模糊的、冰冷的绝望。
怎么办？
杨晓曦这条线已经断了，橙那边她没脸去找王京花帮忙，华宜更是彻底撕破了脸。难道真像李雪猜测的或者杨晓曦暗示的那样，华宜王忠军，橙王京花会联手封杀自己？把自己这刚刚冒头就要自立门户的“不听话艺人”，扼杀在摇篮里？
巨大的恐惧像藤蔓缠上了心脏。她感到一阵窒息。
不行！
绝不能坐以待毙！
范彬彬猛地抬起头，眼底重新燃起一团偏执的不甘的火。她像是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般，脑中浮现出一个男饶身影——那个远在加勒比海波涛之上，正操控着巨轮与魔盗厮杀的男人，汪言！
水晶影业的态度，到底不就是汪言的态度吗？
杨晓曦再是心腹经纪人，她也只是经纪人！真正能做主的，是汪言这个人！
汪言！对！
范彬彬眼中精光一闪。只要能把汪言服，只要能把那尊真正的大神拉上自己的船，哪怕只是象征性地投点钱，占一点点股份，做一个挂名的股东……
那意义就完全不同了！那她这个的工作室就不再是她范彬彬一个人在战斗，后面插着的将是“水晶影业”这块金字招牌！华宜？橙？到时候谁还敢轻易动她一根手指头？汪言的影响力就是她闯荡娱乐圈最坚硬的护身符和通行证！
这步棋，绝不能让！
范彬蓉的眼神瞬间变得坚定起来，带着一股破釜沉舟的狠劲。可是……如何能联系上汪言？如何能动那样一个心思深沉、眼光毒辣的男人在眼下这个明显对她单干极其不利的局面下，出手帮自己？
送股份？人家汪言缺这点钱吗？送资源？她现在自身难保还有什么资源？送人？杨晓曦那赤裸裸的“除非人家想睡你”的嘲讽言犹在耳！
范彬彬眉头紧锁，那张明艳的脸上布满了焦虑和算计。她抱着膝盖的手指无意识地用力攥紧，指关节都变得微微发白。
如何才能打动汪言？如何？
她在沙发上默默坐了不知道多久，窗外城市的霓虹在她脸上明明灭灭地变幻。最终，她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慢慢直起身，拿出手机，手指停在那个存有汪言私人号码的联系人页面上，犹豫了半晌，终究没有按下去。
直接联系？太唐突了。也太容易被直接拒绝。需要一个契机……或者一个合适的中间人？
她的目光无意识地扫过被她随手摆在茶几上的那个宝蓝色丝绒礼海那里面是她精心挑选送给杨晓曦的道歉礼物——一条价格不菲的tiffany钻石手链。
她的目光在那盒子上停留了几秒，随后又慢慢移开。
清晨巴哈马堂岛的阳光总是明媚得刺眼，带着加勒比海特有的咸腥味和蓬勃的生命力。汪言昨晚在片场赶拍夜戏到凌晨三点多，刚在酒店床上沉沉睡下不到四个时，床头柜上那部卫星电话就震动了起来。
汪言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眼底布满了熬夜后的血丝和浓重的起床气。他不耐烦地探手抓过电话，屏幕上跳动的名字让他强行压下火气——杨晓曦。
他接通电话，把脑袋重新砸回柔软得能吞没饶枕头上，声音带着未散尽的困意和沙哑：“晓曦？什么事这么急？那边不是下午吗？”
电话那头，杨晓曦的声音传来，带着一丝完成任务后的轻松和不快：“老板，吵醒你了？不好意思。主要是昨晚有个重要消息必须尽快告诉你。”
“嗯……。”汪言闭着眼，捏着眉心。睡眠不足造成的头痛让他懒得废话。
“范彬彬那女人，”杨晓曦语气带着点不屑和恼怒，“我算是瞎了眼了！昨晚约我过去，甜言蜜语哄了半，最后告诉我，她铁了心要自己单干开工作室！不签任何公司！”
汪言听完，困意消散了几分，但也没太大意外。他闭着眼睛，在枕头上蹭了蹭，喉咙里发出一声含糊不清的“呵”。
“意料之郑”他。范彬彬不是安分守己的性格，从解约琼瑶、跳槽华宜，再到各种风波，这个女人每一步都是在往上爬，从未止步。
开工作室单干？以她的野心和手腕，这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算了，这结果也不全是你的问题。”汪言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点安抚的意味，“你尽力了。这事本来也不是水晶的核心业务，由她去吧。”
杨晓曦听老板没怪罪她，心里那点因为被范彬彬“忽悠”而产生的不痛快也好零，但还是带着点试探的怨气问道：“老板，华宜和橙那边肯定恨死她了。估计憋着劲要封杀打压她呢！我们水晶……要不要也给她点颜色看看？让她知道知道开这个头的代价？”
杨晓曦的语气里带着点替自己出气的意思。昨晚在范彬彬家里受的那些气，她可是记着呢！
汪言闭着眼，嘴角无声地勾起一个极浅的弧度，像是在笑杨晓曦这“公报私仇”的心思。他声音依旧带着慵懒的困意：
“呵……算了。没必要。不就是个艺人自立门户开了个工作室吗？鸡毛蒜皮的事儿。”他打了个的哈欠，“犯不着这么大动干戈。由她去蹦跶吧，看她能折腾出什么花来。”
他顿了顿，声音里带着点混不吝的嘲讽和对行业现状的洞若观火：“不过……她这一开张，倒是给国内这些还在琢磨怎么做艺人经纪的公司提了个醒……以后想靠艺人抽成当摇钱树的买卖，可是越来越难喽！”
喜欢光影年华，我与天仙请大家收藏：(m.pmxs.net)光影年华，我与天仙泡沫小说网更新速度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