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淑在xx电力设计院输电线路部的第五年，终于悟出了一个真理——能者多劳是种惩罚，而废物才是终极赢家。
周五晚上般，部门的灯光早已稀疏，只有杨淑的工位还亮着。桌上摊着三份不同项目的图纸，电脑屏幕上闪烁的cAd线条像是她此刻混乱的脑神经。
“杨，220千伏青山的图纸下周能出来吗？”主任经过她的工位，随手又放下一叠资料，“顺便把这个前期的技术规范也看看，你比较专业。”
杨淑咽下已冷的咖啡，点点头。她想起四年前刚入职时的自己，那个怀揣着“为中国电力事业贡献力量”的满腔热血的毕业生，如今只剩下一副被图纸和方案吸干灵魂的躯壳。
“能者多劳”——这是主任常挂在嘴边的夸奖，可杨淑渐渐发现，这句话的潜台词是“能者多劳而无所得”。她的薪水与隔壁办公室每准时下班的张相差无几，而工作量却是对方的三倍。
周末加班到深夜时，杨淑常常盯着屏幕上自己的倒影思考：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转机出现在一个寻常的周一。
部门例会上，主任宣布新接的云岭-大理线项目需要有人负责前期勘察。那是云南边境的艰苦山区，没人愿意接这吃力不讨好的活。理所当然，它落到了“能者多劳”的杨淑头上。
“主任，我最近身体不太好，医生建议休息。”杨淑轻声，这是她四年来第一次推脱工作。
会议室瞬间安静下来。同事们惊讶地看着她，仿佛她刚刚宣布自己决定辞职去种田。
“那...张去吧。”主任迟疑片刻后。
张，部门公认的“废物”，准时上下班，工作能推就推，技能停留在入职第三个月的水平，却因为有个在省公司当副总的舅舅而无人敢惹。
“我？不行不行！我哪会勘察啊！”张立刻拒绝，“我最近在备孕，不能去那么远的地方。”
最终，项目落到了刚转正不久的大学生李瑞头上。散会后，杨淑在茶水间听到了张和主任的对话。
“主任，不是我不愿意干活，是杨工从来都不给我们机会啊。她什么都要自己揽着，显得我们多无能似的。”
杨淑靠在墙上，手里的咖啡渐渐变冷。那一刻，她突然明白了——在这个草台班子里，真正的游戏规则从来不是能力至上，而是会演的人才能活得好。
从那起，杨淑开始了她的“废物伪装计划”。
第一步：适度犯错。
她交上去的图纸开始出现一些错误——标错一个数据，算漏一个参数，不太明显，刚好够让主任皱眉头却又不会造成实际损失。
第二步：技能退化。
当同事请教她cAd操作技巧时，她微笑着回答：“这个我也不太熟，你要不问别人？”当主任让她写技术方案时，她交上去的是平淡无奇、毫无亮点的文档。
第三步：准时下班。
下午五点半，杨淑准时关电脑。不管工作完成与否，她都会在同事们惊讶的目光中离开办公室。
变化不是一蹴而就的。
起初，主任找她谈话，关心她是否遇到了什么困难。杨淑只是淡淡地：“最近在调整工作与生活的平衡。”
三个月后，效果显现。主任不再把重要项目全压给她，同事们也逐渐习惯不再事事依赖她。杨淑惊讶地发现，尽管她做得少了，但部门的运转并没有因此停滞——其他人慢慢接手了她放弃的工作，虽然效率低了些，错误多了些，但终究还是在运转。
更让她惊讶的是，她有了更多时间思考真正重要的技术问题，而不是被琐事淹没。她开始读书，参加瑜伽课，甚至有了时间去谈一场不像样的恋爱。
然而，真正的考验在一个暴雨夜降临。
“500千伏西山变电站出事了！线路跳闸，整个片区停电！”周六晚上，主任的电话打到杨淑这里，“技术团队已经赶过去了，但问题太复杂，需要你去支援。”
窗外电闪雷鸣，杨淑看了看表，晚上十一点半。
“主任，我喝零酒，不能开车。”她平静地，“而且这么大雨，上山的路不好走。”
“杨淑！这是紧急情况！”主任的声音透着难以置信，“整个西山片区的供电都受影响！”
“我明白，但我真的去不了。安全规程也禁止酒后作业，不是吗？”杨淑轻声，然后挂羚话。
那一夜，她睡得并不安稳。第二得知，问题直到凌晨四点才解决，张被迫去了现场，因为实在找不到别人。
周一上班，气氛明显不同。杨淑能感觉到同事们看她的眼神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有不解，有鄙夷，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羡慕。
主任把她叫到办公室。
“杨淑，你最近变了。”主任推了推眼镜，“是不是对部门有什么意见？”
“没有，主任。我只是在调整自己的工作方式。”杨淑微笑。
“你知道，你的表现直接关系到年终考核。”主任暗示道。
“我明白。”杨淑点头，“我觉得我现在的表现符合岗位要求。”
谈话无果而终。
随后的日子里，杨淑继续着她的废物伪装。她发现这其实是一门艺术——不能完全不做，否则会被开除；不能做得太好，否则又会回到从前。要在及格线上徘徊，偶尔展现一点能力让人记得，但大部分时间保持平庸。
一个季度后，部门进行了人事调整。由于杨淑“近期表现平平”，她不再担任技术骨干，而是被调到了相对轻松的评审岗位。令人惊讶的是，张因为“在紧急情况下表现出责任心”而获得了表扬。
杨淑站在办公室的窗前，看着外面的城剩输电塔在远方连绵起伏，那是她曾经亲手设计的线路。她突然感到一阵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有解脱，有空虚，也有不甘。
那晚上，她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又回到了刚入职的时候，满怀激情地画着第一条自己负责的输电线路。醒来后，枕头上湿了一片。
第二，她向设计院递交了辞职信。
三个月后，一家名为“淑源电力咨询”的公司在城市另一端开业。杨淑是唯一的老板兼技术总监。她的第一个项目，是帮助一家民营企业解决输电线路覆冰问题——这是她在设计院时就研究过却始终没时间深入钻研的课题。
如今，她可以尽情地“能者多劳”了，只不过这一次，所有的“劳”都是为了自己。
偶尔，她会听到从前同事的消息——设计院又接了个大项目，大家已经连续加班一个月；张升了副科长，因为他舅颈了正总；主任在会议上表扬了另一个年轻人，称他“能者多劳，前途无量”。
杨淑听着，只是微微一笑。
她终于明白，草台班子的本质不在于你是否参与，而在于你是否清楚自己为何而演。现在的她，不再是那个舞台上的演员，而是自己人生的导演。
窗外，又下起了雨。杨淑看了看表，下午五点。她关掉电脑，锁上门，撑伞走入雨郑今晚，她约了一位老朋友吃饭，然后要去看一场期待已久的电影。
雨水敲打着伞面，发出清脆的声音。杨淑深吸一口湿润的空气，感觉前所未有的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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