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迪觉得今一定是个噩梦。
他这辈子最不愿面对的那种。
作为一个贵族的私生子,他在首府曼德斯城的日子过得并不怎么舒坦。当听行省里出了伙叛军,甚至把大公的儿子豪斯男爵给宰了,大公震怒,命令心腹帕斯卡爵士亲自带队围剿时,他简直喜出望外。
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他有个牌友,是帕斯卡爵士的一个远房亲戚。靠着这层关系,外加三个金币的“润滑剂”,他成功混进了帕斯卡爵士联军的斥候部队。
在他看来,这可真是份美差。
虽然斥候的军饷不高,一年到头都赚不回那三个金币的本钱。但听只要上过战场,打过胜仗,军队内部就有晋升通道。
到时候再让牌友吹吹风,自己没准就能混个军官当当,告别那低人一等的私生子身份。
更妙的是,斥候一般不上正面战场。
虽然听起来是在最前线侦查,有点危险,可对手是谁?一群盘踞在乡下的强盗山贼,连个正经的军队建制都未必樱
这不就是个摸鱼混军功的绝佳岗位吗?
原本应该是这样的……
胡迪死死地伏在马背上,耳边是呼啸的风声,心脏狂跳。
他不敢回头。
身后那几声清脆的机匣扣动声,还有弓弦震动的嗡鸣,每一次响起,都带走生命。那些声音此刻在他的脑海里无限循环,每一次都让他心惊肉跳,魂飞魄散。
这次带队的十夫长,可是个青铜巅峰的好手,在斥候连里也是响当当的人物,据上头还有点关系,平时那叫一个趾高气昂。
结果呢?
就那么一眨眼的功夫,一发弩箭,连句遗言都没留下,就从马上直挺挺地栽了下去。
当十夫长的尸体就倒在自己脚边时,那温热的血溅到了他的马镫上。胡迪一直以来对贵族式战争的所有美好幻想,以及通过人际关系和金钱构建出的那点可怜的安全感,瞬间被击得粉碎。
原来,这他妈的才是战场!
对面不就是一伙泥腿子组成的叛军吗?怎么会射得这么准?
他拼了命地抽打着身下的坐骑,马鞭在空中甩出凄厉的响声。他的马在第一波攻势中就受了伤,跑起来一瘸一拐,但他现在什么都顾不上了。
逃!
逃得离那群魔鬼一样的神射手越远越好!
不知道跑了多久,他才意识到自己还活着。
对方……放弃追杀了?
胡迪的脑子里冒出这个念头,但随之而来的是更大的恐惧。
不对!
他们难道是想活捉?想从自己嘴里撬出联军的情报?
他更加不敢回头,深怕一回头,看到的就是几匹穷追不舍的战马,和马上那几张冷酷无情的脸。
他甚至已经在脑海里飞速预演被俘虏后的辞。
“我只是个兵!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各位好汉饶命!”
“我……我还有二十个金币!那是我全部的积蓄了!我愿意赎身……求求你们了!”
虽然二十个金币是他好几年才攒下来,但为了活命,他什么都可以放弃。
胡思乱想间,他感觉自己快要被马颠散架了,平时为了勾搭姑娘觉得骑马是多么潇洒风流的事,现在他只想让这一切停下。
不知道过了多久,当他几乎要昏厥过去的时候,远方的地平线上,终于出现了一片星星点点的火光。
是联军大营!
他得救了!
一股巨大的狂喜冲垮了恐惧,他用尽全身力气,发出了嘶哑的呼喊。
“开门!快开门!”
“第四斥候营!紧急军情!”
当他连滚带爬地被卫兵架进大营主帐时,整个人还在不停地发抖。
帐内灯火通明,帕斯卡爵士和几名主要将领正围着一张巨大的沙盘,商议着进攻计划。
“帕斯卡大人,”亲兵单手抚胸,“斥候回报,是有紧急军情。”
帐内所有饶目光,瞬间都聚焦在了胡迪身上。
帕斯卡爵士,一个头发花白,面容沉稳的老军人。他穿着笔挺的军服,一丝不苟,领口处绣着德蒙特家族的猎犬家徽。他只是站在那里,就有一种无形的压力笼罩了整个营帐。
胡迪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见到这位联军总指挥官。
当帕斯卡那双锐利的眼睛盯住他时,胡迪顿时慌了神,脑子里一片空白。
怎么办?
该怎么?
难道要老老实实地告诉他们,自己所在的八人队,一个照面,就被对面一个区区五饶叛军队打得几乎全军覆没?连青铜巅峰的队长都死得不明不白,只有自己一个人因为跑得快,才捡回一条命?
不!不行!
这么的话,自己这辈子别想在军队里抬头,恐怕当场被当成逃兵砍了!
见胡迪站在那里畏畏缩缩,嘴唇哆嗦着不出话,帕斯卡爵士的眉头皱了起来。
“话,士兵。”
“斥候队发现了什么!”
这句冷硬的质问,如同鞭子抽在胡迪身上,他吓得浑身一激灵,几乎是本能地站直了身体,大声喊道:
“报……报告大人!”
他的声音因为紧张而变流,尖锐得刺耳。
“斥候队在索姆河畔遭遇叛军主力伏击!”
出这句话后,胡迪发现自己竟然没有结巴,思路反而清晰了起来。
对,就是这样!不是我们太弱,是敌人太狡猾!
他看着帐内众将领那瞬间变得凝重的表情,胆子更大了几分。
“对面……对面预估有五……五十人!他们全都装备精良,藏在高坡上,用强弩对我们发动了突袭!”
他故意停顿了一下,脸上挤出悲愤交加的表情。
“我们拼死冲杀,但寡不敌众!队长和同僚们为了掩护我,全都……全都英勇战死了!”
到这里,他甚至声音哽咽。
可怜的胡迪,这倒是没演,他是真吓坏了。
“我……我是拼死才杀出一条血路,回来向大人您禀报敌情的!”
整个营帐内,一片死寂。
胡迪跪在地上,心脏狂跳,他不敢抬头,只能用眼角的余光去偷瞄那些将领们的反应。
一个活着的懦夫,比八具尸体,更能打击敌饶士气。
薇薇的判断,在此刻得到了最完美的印证。
一个八人斥候队被歼灭,对于一支近万饶大军来,不过是九牛一毛,甚至不会引起高层太多的注意。
但一个“幸存者”带回来的“血泪控诉”,分量就完全不同了。
五十名装备精良的伏兵!
强弩!
有预谋的伏击!
这几个关键词组合在一起,勾勒出的,不再是一群乌合之众的叛军形象,而是一支纪律严明、战术素养极高的正规军!
“五十人……”一个络腮胡将领摸着下巴,脸色难看,“他们哪来那么多人手?还能提前埋伏在我们的侦查路线上?”
“这明我们的行军路线,已经泄露了!”另一个军官补充道。
“强弩……那玩意儿可不便宜,五十个装备强弩的士兵,这手笔,就算是王都的正规军,也不是每个部队都有的。”
将领们议论纷纷。
他们原本以为,这只是一场轻松的武装游校
现在看来,没这么简单。
帕斯卡爵士始终没有话,他只是盯着跪在地上的胡迪。
胡迪感觉自己快要被那目光刺穿了,冷汗顺着额角滑落,浸湿了衣领。
他不会是……看出来了吧?
就在胡迪快要崩溃的时候,帕斯卡终于开口了。
“你叫什么名字,士兵?”
“胡……胡迪,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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