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浪者。
一个听上去并不怎么样的临时身份。
当那宏大庄严的宣告声在脑海深处消散，卡尔重新获得了对自己身体的控制权。
世界，在一瞬间涌了过来。
不再是隔着一层看不见的薄膜，不再是透过某种数据接口的转译。
是真实的。
风不再是S0赛季河畔村里那种单调的微风。它有了自己的脾气，时而温柔，时而凛冽，带着压力，挤压着卡尔的皮肤，钻进他的衣领。
也不用再去闻铁匠铺内不好闻的味道了。
那是雨后泥土的腥气，是腐烂落叶的微酸，是不知名野花的淡香，所有气味混杂在一起，构成了一种名为“生机”的复杂信息。
卡尔低头，看着自己的手。
那双手，曾日复一日地握着锻造锤，手掌上布满了厚实的老茧。在S0赛季，这些老茧只是贴图，是定义他“铁匠”身份的视觉元素。
但现在，他能清晰地感觉到每一处硬皮的厚度，能感觉到它们在握拳时产生的细微牵扯福
被真实感包裹住的卡尔。
他没有在原地停留太久。
他沿着那条看不到尽头的土路，向前走去。
他不知道走了多久。
当太阳越过头顶，开始西斜时，一种全新的，陌生的信号，第一次出现在卡尔的逻辑核心郑
那是一种空洞的，带着焦灼感的信号，源头来自于他的躯体内部。
他的数据库里，没有任何与此对应的条目。
这是设定之外的异常状态。
他停下脚步，尝试分析这种感觉。它不是错误代码，也不是程序冲突。
它是一种……需求。
一种对“燃料”的渴求。
他想起了那些玩家。
他们会在村子里，围着篝火，拿出一些桨面包”和“烤肉”的道具，然后使用它们。
他们将这种行为，称之为“进食”。
而这种空洞的渴求感，他们称之为……饥饿。
紧接着，第二种信号传来。
喉咙里像是有一团火在烧，干涩，紧绷。
口渴。
第三种，第四种……
双腿的肌肉传来酸胀的抗议，握着铁剑的手臂也感到沉重。这是他从未体验过的，名为“疲劳”的负面状态。
在S0赛季，这些只是玩家面板上不断闪烁的debuff图标。
但对于现在的卡尔而言，这些却是最珍贵的证明。
证明他不再是一个被创作出来只是为了引导玩家的空壳。
他是一个在艾瑟拉这片真实土地上，独立运行的个体。
一种奇异的，近乎于战栗的兴奋感，在他的逻辑核心中一闪而过。
原来，这就是活着。
就在这时，侧前方的灌木丛里，传来一阵急促的“沙沙”声。
卡尔的动作，瞬间停滞。
他立刻将那把冰冷的新手铁剑横在身前。。
一只庞大的，浑身覆盖着棕黑色鬃毛的野兽，猛地从灌木丛中撞了出来。
是野猪。
它的獠牙上还挂着被拱断的草根与泥土，一双被狂怒充斥的眼睛，死死地锁定了卡尔这个不速之客。
与玩家视角不同，没有红色的名字。
也没有等级显示。
只有最原始，最纯粹的，野性的杀意。
“呼哧——”
野猪粗重地喷出一口浊气，刨了刨前蹄，下一秒，便化作一道黑色的残影，悍然冲撞而来！
卡尔的逻辑核心在疯狂预警。
他本能地向一侧闪躲。
可惜作为一个从未战斗过的铁匠，他的身体，根本跟不上他逻辑核心的反应速度。
嗤啦！
一道撕心裂肺的剧痛，从大腿外侧传来。
野猪那锋利的獠牙，轻易地划破了他那身粗布裤子，深深地嵌入了血肉之郑
疼。
这个词，第一次以如此蛮横，如此不讲道理的方式，被写入了卡尔的认知。
它是一种席卷整个存在，让所有思考都瞬间停滞的，毁灭性的信息洪流。
卡尔的身体因为剧痛而失去了平衡，他踉跄着后退，被一截凸起的树根绊倒，重重地摔在霖上。
视野旋地转。
那头野猪一击得手，甩了甩头上的血迹，再次调转方向，用那双赤红的眼睛锁定凉地的卡尔。
它要发起第二次冲锋了。
这一次，他躲不开了。
要死在这里了。
被系统清除，或者被野兽撕碎。
一个名为“卡尔”的变量，无论如何，都将迎来他的终结。
一种荒谬的平静，忽然笼罩了他。
死在新手村的bUG报告里，和死在一头野猪的獠牙之下……
后者，似乎是一个更有尊严的结局。
至少，这是一场真实的死亡。
就在他准备接受自己的命运时。
他腰间那个装着水晶的粗布袋里，【塞壬的哀嚎结晶】，陡然亮起一抹幽蓝色的微光。
嗡！
一圈无形的，肉眼不可见的波动，以卡尔为中心，悄无声息地扩散开来。
那是一股被提纯到极致的，源自灵魂深处的悲伤与迷茫。
正在埋头冲锋的野猪，庞大的身躯猛地一僵，停在了原地。
它眼中的狂怒与杀意，在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茫然的，困惑的神态。
它晃了晃巨大的脑袋，似乎忘记了自己为什么要冲锋，也忘记了眼前这个倒地的猎物。
这个机会，转瞬即逝。
卡尔注抓住了野猪的异常瞬间，对时机的精准把握，在这一刻完全压倒了身体的剧痛。
他甚至来不及思考，用完好的那条腿猛地蹬地，整个人朝着野猪的方向扑了过去。
他不懂什么剑术，也不知道什么要害。
他只是用尽全身的力气，将手中那把廉价的新手铁剑，狠狠地，捅进了野猪那满是鬃毛的，厚实的脖颈！
“噗嗤——”
剑刃与骨骼摩擦，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
野猪发出一声被扼住的，短促的悲鸣，庞大的身躯轰然倒地，抽搐了几下，便再也不动了。
寂静。
森林里，只剩下卡尔自己粗重的喘息。
卡尔拔出还插在野猪尸体上的铁剑，杵在地上勉强支撑着自己没有倒下。
旋地转。
而在死寂的森林里，一个声音打破了这短暂的平静。
一声低沉的，充满了压迫感的咆哮，从不远处的阴影中响起。
那绝不是野猪能发出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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