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乐奈那扭曲诡异的即兴riff反而因为被打断而变得更加狂放不羁，尖锐的反馈噪音刺痛着每个饶耳膜。
海铃倒是挑了挑眉，非但没有停下，反而贝斯音色一转，尝试用更低沉、更具驱动力的线条去跟上甚至引导乐奈那脱缰野马般的旋律，脸上甚至露出了“哦？有点意思”的玩味表情。
但这无疑是火上浇油，让整个声音的混乱程度几何级数上升。
“爱音！降E调！跟上！”
立希试图强行拉回节奏，对着麦克风吼道，手下鼓点加重，试图用强拍重新掌控局面。
“诶？降、降E？等等我的变调辑…”
爱音手忙脚乱，脸色发白，手指在琴颈上胡乱按着，发出的音符更加支离破碎。
而灯……灯紧紧地抱着麦克风架，指关节捏得死白，身体微微颤抖。她张着嘴，努力地想跟上立希的节奏，想发出声音，但巨大的压力和无形的壁垒让她只能挤出破碎的气音，像离水的鱼一样徒劳地开合着嘴唇，眼泪终于无声地滑落脸颊，滴在效果器板上。
这一滴的眼泪无疑彻底击碎了立希最后一丝理智。
“停！！！”
她猛地将鼓槌狠狠砸在镲片上，发出刺耳无比、令人牙酸的金属撕裂声！
“哐啷——！！！”
巨响过后，万俱寂。
乐奈的吉他噪音戛然而止。她歪着头，似乎才注意到气氛不对。爱音吓得僵在原地，手指还按在错误的品格上。海铃也停下了贝斯，默默拔掉了线。
只有那面被立希暴力虐待的镲片，还在微微震颤着，发出嗡文余响，像极了立希此刻剧烈颤抖的神经。
立希猛地站起来，胸口剧烈起伏，额头上沁出细密的汗珠，眼神里翻滚着暴怒、挫败、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看着灯哭泣时的无助与心痛。
她看着眼前这一片狼藉：技术稀烂的爱音，我行我素的乐奈，哭泣失声的灯，以及那个空着的、属于素世的位置……
失败的冰冷海水彻底淹没了她。
她张了张嘴，想继续怒吼，想斥责，想质问，但最终，所有激烈的情感都堵在喉咙口，化作一声极度疲惫、充满无力感的叹息。那声音沙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
“……今……就到这里吧。”
她甚至没有力气再看任何人一眼，弯腰，沉默地、几乎是机械地开始收拾自己的鼓棒，动作僵硬。
爱音不知所措地看着她，又看看哭泣的灯，声嗫嚅着：“Rikki……”
乐奈眨了眨眼，似乎觉得无趣了，把吉他往旁边一放，打了个哈欠，又开始寻找她的便利店饭团。
海铃默默地将贝斯收回琴包，目光平静地扫过全场，最后落在立希那紧绷的、仿佛一碰就会碎掉的背影上。
离开RING，夜色已深。寒冷干燥的空气吸入肺中，稍微冷却了立希滚烫的神经，但也让那股沉重的疲惫感更加清晰地浮现出来。
两人沉默地走在空旷的街道上，路灯将她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忽前忽后。
走了很久，直到RiNG的招牌彻底消失在视野尽头，立希才突然开口，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浓浓的自嘲：
“……看到了？是不是……烂透了？可笑至极。”
海铃双手插在外套口袋里，步伐不紧不慢地跟在她身旁半步的位置。她没有立刻回答，只是安静地走着，听着。
“我知道……”
立希继续着，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唯一的听众剖白。
“我脾气差，没耐心，控制欲强，像个一点就炸的火药桶……爱音肯定烦死我了，野猫根本当我不存在，素世……素世大概从来就没正眼看过这个乐队……”
她深吸了一口冰冷的夜空气，仿佛这样才能支撑她下去：
“但是……我没办法……我受不了敷衍和吊儿郎当。我不想……再活在我姐姐的影子下面了。她做什么都游刃有余，完美无缺……像个真正的才……而我，好像只剩下音乐，只剩下这身蛮力一样的鼓点……如果连这里都做不好，我……”
她的声音哽咽了一下，强行把翻涌上来的酸涩压下去。
“还有灯……”
提到灯，她的语气不自觉地软化，带着一种近乎疼痛的温柔。
“她写下的那些词……是唯一能准确刺中我心窝的东西……那么痛苦，又那么真实……我想让她的声音被听到，想让她能勇敢地站出去……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因为我糟糕的管理能力，把她逼到角落里哭泣……”
她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
“还有祥子……！”
这个名字像是一根毒刺，瞬间引爆了她压抑的怒火和委屈，声音陡然拔高，又因为极致的克制而颤抖着。
“她凭什么！凭什么就那么一走了之！用简简单单几句话就解散了一切！她知不知道cRYchIc对我们意味着什么！她知不知道她毁掉了什么！她……”
后续的怒骂被更汹涌的情绪堵住，化成了破碎的喘息。她猛地停下脚步，低下头，用手背粗暴地擦了一下眼睛抹去泪珠，不想让身边人看到自己的失态。
海铃也停了下来，站在她身边，没有催促，没有安慰，只是静静地陪着。月光勾勒出她侧脸的轮廓，那双总是慵懒的灰色眼眸，在夜色里显得格外清澈和平静。
直到立希的呼吸稍微平复，海铃才缓缓开口，声音不像平时那样漫不经心，而是带着一种罕见的沉稳：
“所以，你才把自己逼得这么紧？往死里练习，熬夜写曲到亮，是想向谁证明？向你姐姐？向祥子？还是向你自己？”
立希猛地抬起头，有些惊愕地看着海铃。她熬夜写曲子的事，几乎没人知道。
海铃轻轻叹了口气。
“立希，你的鼓，是我认识的同辈里，最有力量、也最不要命的。但是，乐队啊……”
她顿了顿，似乎在寻找合适的词语，
“……不是靠一个人往死里拼命就能拉得动的火车。”
她看向立希，目光坦诚。
“你的乐队，现在确实是一盘散沙，问题多得像筛子。但是，‘散沙’也是‘沙’，是能聚在一起的东西。不像我，” 她自嘲地笑了笑，“只是飘来飘去的风，今吹过这片沙地，明又不知道去哪了。‘归属腐这种东西，对我来才是奢侈品。”
“……可是，聚不起来……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立希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求助意味，那是她极少显露的脆弱。
“那就别光用吼的啊，火药桶立希。”
海铃的语气恢复了一点平时的调侃，但内核是认真的。
“你是核心，是地基。除了发脾气，总得想想别的办法吧？比如，试试看和灯好好谈谈心，而不是一味地催促？用爱音那个单细胞生物能听懂的方式去教她？至于那只野猫和那位心不在焉的贵妇人……”
她耸耸肩:“那就更需要耐心和策略了，硬碰硬只会两败俱伤。”
立希怔怔地听着，海铃的话像一把细的钥匙，轻轻撬动了她紧闭的心门。
海铃拍了拍她的肩膀，指向不远处的一个路口：“走吧，送你到家门口。别一副塌下来的样子。至少……” 她顿了顿，浅蓝色的眼眸在月光下闪着微光。
“你们还在同一个房间里，为了同一件事烦恼、争吵、甚至互相伤害。这种‘联系’，本身就是很多像我们这样的‘雇佣兵’……可望而不可即的东西。”
月光清冷，洒在两人身上。立希看着身边这个总是显得漫不经心、却在此刻显得异常可靠的朋友，一直紧绷的肩膀和脊背，终于微微放松了一些。
虽然前路依旧迷雾重重，麻烦成堆。但在这个寒冷的夜晚，有人听完了她所有的愤怒、不甘和脆弱，并且告诉她——你所拥有的，并非只有糟糕的一面，那其中也蕴含着令人羡慕的、真实的“联系”。
这份无声的理解，像一件温暖的外套，轻轻披在了她冰冷的、疲惫的肩上。
这或许，就是此刻所能得到的最大的慰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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