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见活皇帝
回转文澜苑，玲珑捧着朝服，青雾心翼翼地梳理着罗晴的青丝，紫衣在一旁仔细检查香囊佩玉是否齐整。三个丫鬟仔细为罗晴整理着装束。
铜镜中映出一张精心妆点过的容颜。眉如远山，唇若含朱，云鬓上缀着赤金点翠步摇，一身胭脂红遍地织金缠枝牡丹纹的世子夫人朝服，将她原本清丽的面容衬得雍容华贵。这身打扮美则美矣，却让她觉得陌生得很，仿佛套上了一层不属于自己的皮囊。
“夫人，宫里的规矩大。”玲珑一边为她整理腰间的双鱼如意络子，一边声叮嘱，“待会见了圣上和娘娘，千万记得垂眸敛目，不可直视颜...”
窗外传来脚步声，萧凛换好朝服走了进来。他今日穿着一身玄色缂金云龙纹亲王世子朝服，玉带束腰，更显得身姿挺拔。见罗晴端坐在镜前，他眼中掠过一抹惊艳，随即化作温润笑意。
“夫人真美。”他走到她身后，双手轻按在她肩上，“随为夫进宫吧。”
罗晴从镜中与他对视，看着他沉稳的目光，躁动的心渐渐安定下来。她将手覆在他的手背上，轻轻“嗯”了一声。
一刻钟后，二人相携走出文澜苑。
马车早已候在府门外，四角悬挂的鎏金铜铃在风中发出清脆的声响。萧凛先一步登上马车，随后转身，朝罗晴伸出手。他的手掌宽厚温暖，稳稳地扶着她踏上车辕。
车厢内弥漫着淡淡的龙涎香气，座椅上铺着柔软的貂皮褥子。马车缓缓启动，轱辘碾过青石板路，发出规律而沉闷的声响。
“还要一会儿才到，你先歇歇。”萧凛将她揽入怀中，让她的头靠在自己肩上。
罗晴依言闭上双眼，却毫无睡意。脑海中翻来覆去的，全是关于面圣的种种设想。她来自一个早已没有皇帝的时代，对皇权的认知全都来自于史书和影视剧——或是威严不可侵犯，或是深沉难测。如今真要见到活生生的皇帝，她只觉得心跳如擂鼓。
“圣上...长什么模样？”她忍不住抬起头，一双明眸中写满好奇与忐忑，“会不会很严肃？我若是错话怎么办？皇后娘娘性情如何？会不会...”
一连串的问题让萧凛低笑出声。他很少见到罗晴这般模样，平日里她总是从容淡定，此刻却像个担心犯错的孩子，莫名让人心生怜爱。
他轻抚她的脊背，像在安抚一只受惊的猫儿：“圣上不吃人，皇后也不会随意责罚人。今日只是谢恩，不会逗留太久。”
见罗晴仍蹙着眉，他又补充道：“圣上待我如弟，你只需守礼即可，不必过分惶恐。”
罗晴将信将疑地靠回他肩上，心里却在嘀咕：这得是多好的关系，才敢让臣子以“兄长”相称？她自认不是真无知的白兔，可面对深宫重重，她实在不敢掉以轻心——毕竟在她看过的宫斗剧里，她这样的怕是活不过十集。
思绪纷飞间，马车缓缓停下。随从在外恭敬禀报：“世子、夫人，宫门到了。”
萧凛率先跳下马车，回身搀扶罗晴。当她双脚踏上宫前的青石板时，一股庄严肃穆的气息扑面而来。
暮色中的皇城巍峨耸立，朱红宫墙高耸入云，琉璃瓦在阳关下泛着金色的光泽。宫门前站立着两排披甲执戟的侍卫，个个神情肃穆，目不斜视。尚未入宫，那股属于皇权的威压已经让人心生敬畏。
“奴才给世子、世子夫人请安。”一个身着藏青色内侍服、面白无须的中年太监笑着迎上前来，“可算把二位等来了，圣上在养心殿都问过两回了。”
萧凛拱手还礼，罗晴也跟着行了个标准的蹲礼。
“有劳李公公亲自相迎。”萧凛笑道，语气熟稔。
罗晴会意，从袖中取出一块早已备好的羊脂白玉佩，含笑递上：“劳烦公公久等，区区薄礼，不成敬意。”
李公公接过玉佩，指尖在温润的玉面上轻轻摩挲，眼中闪过满意之色，随即笑容更加热切：“世子夫人太客气了。快请随奴才来吧，圣上等着呢。”
二人跟着李公公穿过宫门，两顶软轿早已候在门内。这是莫大的恩宠——寻常命妇入宫，大多只能步行至殿前。
坐在轻轻晃动的软轿中，罗晴悄悄掀开轿帘一角。暮色中的宫道漫长而幽深，两侧宫墙高耸，每隔十步便有一名侍卫肃立。夕阳的余晖将琉璃瓦染成金红色，远处飞檐翘角如展翅的鹏鸟，在渐暗的色中勾勒出威严的轮廓。
她放下轿帘，心中暗忖：萧凛在皇帝面前的地位，恐怕比她想象的还要高。这让她更加坚定了不能出差错的决心——无论如何，不能因自己的失误而连累他。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软轿终于停下。罗晴在萧凛的搀扶下走出轿子，抬头便看见“养心殿”三个鎏金大字高悬殿门之上。
李公公先行入内通报，不多时，殿内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紧接着是一个浑厚的男声：
“萧凛你这子，还不快滚进来！朕的茶都喝了两盏了，再不来，朕可要治你个大不敬之罪！”
这语气哪里像皇帝对臣子话，分明是好友间的调侃。罗晴暗暗吃惊，对萧凛与皇帝的关系有了新的认识。
二人整了整衣冠，并肩步入殿内。殿中沉香袅袅，地上铺着厚厚的团花地毯。罗晴不敢抬头，只跟着萧凛一同跪拜：
“臣\/臣妇叩见圣上，愿圣上万福金安。”
“平身，平身！”皇帝的声音带着笑意，“这些虚礼就免了。快抬起头来让朕瞧瞧，到底是什么样的绝色佳人，能让萧大世子苦等七年？”
罗晴心中一震——这等私密之事，皇帝竟也知晓，可见二人关系非同一般。
在萧凛的眼神示意下，罗晴缓缓抬起头来。这是她第一次亲眼见到这个时代的最高统治者——一个活生生的皇帝。
御座上的男子约莫三十一二岁，面容俊朗，剑眉星目，与想象中威严刻板的帝王形象相去甚远。他未着龙袍，只穿一件明黄色常服，头戴翼善冠，神态慵懒地倚在宝座上，手中还把玩着一块和田玉镇纸。若不是身处皇宫大殿，罗晴几乎要以为这是个闲散的贵族公子。
但当他目光扫过来时，那双深邃的眼眸中一闪而过的锐利，让她瞬间清醒——这确实是一位执掌下的帝王。
她不敢多看，迅速垂下眼帘，任由皇帝打量。
“好，好，好！”皇帝连三个“好”字，大笑着对萧凛道，“果然是个温婉可饶，难怪能把你收服。朕看你这子往后有得受了，看你还敢不敢嘲笑朕惧内！”
殿内侍立的宫女太监个个低头抿唇，肩膀微微耸动，显然在极力憋笑。
萧凛却不以为意，反而挺直腰板，语气中带着几分自豪：“圣上此言差矣。我家晴儿知书达理，温婉贤淑，对臣好着呢。”
这话一出，殿内众人再也忍不住，几个太监直接笑出声来，又慌忙捂住嘴。连侍立在一旁的老太监都忍不住别过脸去，肩膀抖动得厉害。
皇帝指着萧凛，笑得前仰后合：“好你个萧凛，也有今！朕可记得某缺年信誓旦旦，什么‘大丈夫何患无妻’，如今倒是在朕面前炫耀起来了？”
罗晴悄悄抬眼，正对上萧凛温柔的目光。他朝她微微一笑，仿佛在“你看，我不必紧张吧”。
这一刻，罗晴紧绷的心弦终于彻底放松下来。她忽然明白，萧凛之所以能在这个时代活得如此洒脱，不仅因为他的权势，更因为他懂得在何处坚守，在何处放松。而眼前的皇帝，也并非她想象中的那种孤家寡君。
也许，这个时代，并没有她想象的那么可怕。
“好了，不逗你们了。”皇帝终于止住笑，坐直了身子，语气温和地对罗晴道，“萧凛是和朕一起长大的，如今见他成家立业，朕心甚慰。日后他若敢欺负你，你尽管进宫来告状，朕为你做主。”
这话虽是玩笑，却透着亲近与认可。罗晴连忙行礼：“谢圣上隆恩。”
轻松的气氛让罗晴悄悄舒了口气，第一次面圣，似乎比她预想的要顺利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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