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璨大厦顶层，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苏晚晴坐在沙发上，指尖无意识地捻着羊绒毯的流苏，目光却死死盯着墙壁上的挂钟。秒针每一次轻颤的跳跃，都像重锤敲击在她的心口。
林烬离开已经超过四个时。
东郊，废弃广播站，孤身一人，带着未愈的枪伤。
每一个词都像淬毒的针，扎得她坐立难安。她试图处理邮件，但屏幕上的字迹模糊不清；她试图阅读报告，但思绪总是不由自主地飘向那片被夜色笼罩的废墟。
他会不会被发现？伤口的剧痛会不会影响他的行动？如果……如果他没能回来……
这个念头刚刚升起，就被她强行摁了下去。指甲深深陷进掌心，带来一丝尖锐的痛感，才勉强压住心底那不断上涌的、冰冷的恐慌。
她从未如此清晰地意识到，那个沉默寡言、如同冰山般的男人，在她心中占据的分量，早已超出了雇主与保镖的范畴。他的存在，本身就成了她安全感的一部分，甚至可以是……最重要的一部分。
“嗡——”
内部通讯器猝然响起，打破了几乎凝滞的空气。
苏晚晴几乎是扑过去接起，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怎么样？”
“苏总，”是阿杰的声音，同样紧绷，“接到林先生加密信号！他正在返回途中，但……信号状态很不稳定，时断时续，可能……可能受伤了！我们的人已经按照预定方案前往接应地点！”
返回途中！受伤！
苏晚晴的心猛地提起，又重重落下。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可是受伤……
“严重吗？”她的声音干涩。
“无法判断，林先生没有回应状态询问，只发送了定位和接应请求。”
没有回应……苏晚晴的心再次沉了下去。以林烬的性格，除非伤势重到无法分神，或者处境危险到不容许任何通讯，否则绝不会……
“我知道了。有任何消息，立刻通知我。”她强迫自己保持冷静，结束了通话。
放下通讯器，她在空旷的客厅里来回踱步，如同困兽。窗外，镜城的夜景依旧璀璨，却无法照亮她心底不断扩大的阴影。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
终于，在她几乎要被焦灼吞噬的时候，公寓门外传来了急促而刻意压低的脚步声，以及电子门锁开启的轻响。
苏晚晴猛地转身，看向门口。
门被推开，阿杰和另一名核心队员一左一右，几乎是半架半搀着一个人走了进来。
是林烬！
他整个人几乎完全靠在阿杰身上，头无力地垂着，脸上、脖颈上全是尚未干涸的暗红色血迹和灰黑的污渍，与伪装油彩混合在一起，显得异常狰狞。那身黑色作战服更是破烂不堪，左肩位置的布料被鲜血完全浸透，颜色深得发黑，还在不断地向下滴落，在地毯上留下触目惊心的斑点。他紧闭着眼睛，呼吸微弱而急促，每一次吸气都带着一种拉风箱般的杂音。
苏晚晴的脸色瞬间煞白，几乎站立不稳。
“林先生失血过多，左肩伤口完全崩裂，可能还有内出血和轻微脑震荡。”阿杰语速极快，声音压抑，“我们避开了所有监控，从备用通道上来的。医疗组马上到！”
他们心翼翼地将林烬安置在客厅中央的地毯上——这里空间足够，方便处理。
苏晚晴跪坐在他身边，手指颤抖着，想要碰触他，却又不敢，生怕加重他的痛苦。她看着他惨白的脸，看着他因忍痛而紧蹙的眉头，看着他身上那些狰狞的伤口和血迹……一股难以言喻的心疼和酸楚猛地冲上鼻腔，让她眼眶瞬间红了。
他都是为了她……
“水……干净的毛巾……剪刀……医药箱！”她猛地回过神，对旁边呆立的佣人急促吩咐，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哽咽。
东西很快被送来。苏晚晴挥退了其他人，只留下阿杰在一旁协助。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现在不是软弱的时候。
她拿起剪刀，手依旧有些抖，但动作却异常坚定。她心翼翼地剪开林烬左肩那早已被血和汗水黏在伤口上的作战服碎片。
当伤口完全暴露出来时，苏晚晴倒吸了一口冷气。
原本缝合的伤口彻底撕裂，皮肉外翻，边缘泛着不正常的白色，深可见骨。鲜血还在不断从深处涌出，染红了身下的地毯。这比她之前看到的任何一次都要严重得多！
她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几乎无法呼吸。
她拿起消毒毛巾，蘸着温水，动作轻柔得如同羽毛拂过，一点点擦拭着他伤口周围的血污和尘土。她的指尖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肌肉因为剧痛而产生的细微痉挛。
林烬在昏迷中发出一声极其压抑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闷哼，身体本能地想要蜷缩。
“按住他！别让他动！”苏晚晴对阿杰急声道，自己的声音也带上了哭腔。
阿杰连忙上前，心地固定住林烬的身体。
苏晚晴咬紧下唇，继续清理。她的动作越来越熟练，也越来越稳定。她用镊子心地夹出嵌在皮肉里的细碎石和纤维，用双氧水仔细冲洗伤口，尽管那刺鼻的气味和伤口因刺激而产生的更剧烈收缩让她心如刀绞。
她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勇气和冷静，仿佛所有的恐惧和慌乱，在看到他那惨不忍睹的伤势时，都转化成了某种必须完成这件事的坚定信念。
清理，上药，用厚厚的无菌敷料覆盖，再用绷带一圈圈仔细包扎。她的动作算不上多么专业，却充满了难以言喻的心和……珍视。
当她终于完成包扎，打上最后一个结时，额头上已经布满了细密的冷汗，整个人几乎虚脱。
医疗组也恰好赶到，接手了后续的检查和静脉输液。
苏晚晴瘫坐在地毯上，背靠着沙发，看着医护人员给林烬戴上氧气面罩，连接上生命体征监测仪。屏幕上跳动的数字和波形，证明着他顽强的生命力。
她这才有机会仔细看他。
卸去了平日里的冰冷和戒备，此刻昏迷中的林烬，眉宇间依旧带着化不开的疲惫和一丝挥之不去的凌厉，但那份属于“暗夜死神”的煞气却淡去了不少，显露出一种近乎脆弱的真实。
她的目光落在他紧抿的薄唇上，落在他高挺的鼻梁上，落在他那道隐入鬓角的浅淡疤痕上……这个男饶身上，到底隐藏着多少故事？背负着多少沉重？
就在这时，林烬一直紧握的右手，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即使是在昏迷中，他的手指依旧死死攥着什么东西。
苏晚晴心地、一点点掰开他冰冷而僵硬的手指。
一枚火柴盒大、沾满了血迹和尘土的黑色金属物体，滚落在她的掌心。
是那个“嗅探”设备。他拼了命带回来的东西。
苏晚晴将这的设备紧紧握在手心，金属的冰冷棱角硌得她生疼。她抬起头，看向床上那个呼吸依旧微弱，却仿佛守护着某种信念的男人，眼中最后一丝慌乱彻底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如同淬火寒铁般的冰冷与决绝。
暗室里，只有仪器规律的滴答声，和他微弱却坚韧的呼吸。
微光摇曳，映照着守护者与誓言。
以及，一场必将到来的、更残酷的风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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