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繁星点点。车队在官道旁一处背风的山坳里扎下营寨。篝火噼啪作响，跳动的火焰驱散了秋夜的寒意，也映照着围坐几人凝重的面孔。
护卫们在外围警戒，内圈篝火旁，只有卡布、何粥粥和孙不二三人。简单的晚餐后，孙不二从随身的行囊中取出一卷略显陈旧的牛皮纸，心翼翼地铺开在火堆旁一块平整的石头上。纸上用细密的笔触勾勒出一幅复杂的草图，正是帝国王都——京城的粗略布局，上面还用各种符号标注着不同的区域和建筑。
“大人，粥粥姑娘，”孙不二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他枯瘦的手指指向草图中心那片巍峨的宫殿群，“这便是皇城，紫寰宫。陛下便居于此间。五十寿辰大典，主要仪式皆在宫内太和殿及周边举校”
他的手指移动，指向皇城周围那些密密麻麻的坊市和宅邸：“皇城之外，便是真正的龙潭虎穴。各方势力，盘根错节，牵一发而动全身。”
“首先，是皇室宗亲。”孙不二的手指划过几个标注着王府的区域，“几位成年亲王，如福王、瑞王，皆有自己的势力圈子，对那个位置……未必没有想法。陛下虽值盛年，但寿辰之后，立储之争恐将渐起波澜。我等需格外谨慎，不可轻易卷入。”
接着，他指向另一片区域：“这里是勋贵聚集之地。开国元勋之后、因军功受封的世家，如我们路上遇到的陇西李氏、还有清河崔氏、太原王氏等，树大根深，联姻错综复杂，在朝在野皆有巨大影响力。他们或许会因大人新晋伯爵的身份而轻视，但也可能因大人出身军旅而有所拉拢。”
“再者，是文官集团。”孙不二的手指移向皇城东南方向，那里象征着各部衙署，“科举出身的文官，自成一系，与勋贵世家常有龃龉。他们掌控着帝国的行政运转，话语权极重。其中又有清流、浊流之分，派系林立，心思各异。”
“此外，”孙不二的声音压低了些，手指虚点皇城深处，“宫中宦官，虽无显职，但常伴君侧，耳濡目染，能量不容觑。尤其是司礼监、御马监等衙门的掌印太监，往往能影响圣听，甚至插手朝政。”
“还有军方势力，”他最后指向草图上象征京营和各大都督府的位置，“虽大多驻守外地，但其在京中的代表、故旧门生亦是一股不可忽视的力量。大人出身军伍，或可从此处寻得些许共鸣，但军方内部也非铁板一块，需仔细分辨。”
孙不二长长吐出一口气，火光映照着他皱纹深刻的脸，显得忧心忡忡：“大人，京城这潭水，深不可测啊。各方势力明争暗斗，关系之复杂，远超新月领。一步踏错，便可能陷入万劫不复之境地，牵连整个领地。”
他将草图上的符号和关系大致讲解了一遍，何粥粥听得秀眉微蹙，只觉得眼前这张图仿佛变成了一张巨大而危险的蛛网，稍有不慎便会被黏住，难以脱身。她下意识地看向卡布。
卡布一直沉默地听着，篝火在他深邃的眼眸中跳动，映照不出丝毫波澜。他凝视着那跳跃的火焰，仿佛透过火焰看到了那座遥远而庞大的帝都。
半晌，他缓缓开口，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力量：“孙先生，正因为这潭水深不可测，里面才藏着能翻江倒海的大鱼。”
他抬起头，目光从跳跃的火焰移向漆黑的夜空，语气变得坚定而有力：“我们此去，不是要做那随波逐流、任人摆布的浮萍。那样的话，迟早会被这潭浑水吞没，或者被哪条大鱼随手吃掉。”
他的目光重新落回孙不二和何粥粥脸上，眼中闪烁着一种近乎野心的光芒：“我们要学那弄潮儿。看清潮汐的流向，辨别水下的暗礁，然后……借力打力，在这汹涌的波涛中，为我们新月领，争得一线生机，甚至……一片属于自己的地！”
“风险固然巨大，但机遇也同样存在。这复杂的势力格局，意味着并非铁板一块，就有可供我们周旋、借力的缝隙。关键就在于，我们能否看得够清，走得够稳。”
孙不二看着卡布在火光下坚毅的侧脸，心中感慨万千。主公这份胆识和远见，确实非常人所能及。何粥粥也被卡布的话语感染，心中的不安渐渐被一种参与宏大博弈的紧张与期待所取代。
篝火依旧噼啪作响，映照着三人沉静而各怀心思的面容。京城，那座汇聚鳞国所有权力、欲望与阴谋的巨城，在夜色中仿佛散发着无形的引力与压力。但此刻，在这荒郊野外的篝火旁，一颗不甘随波逐流、意欲乘风破滥种子，已经悄然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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