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的蝉鸣，比去年更热闹了些。葡萄架爬得满当当的，绿叶子遮出片浓荫，灵月在架下摆了张竹桌，刚切好的西瓜冒着白气，红瓤黑籽，看得诗诗直咽口水。
“先洗手，”灵月笑着拍开她的手，“刚从铁匠铺回来，手上全是铁屑，别把西瓜弄脏了。”
诗诗噘着嘴去洗手，路过暖棚时，忍不住探头往里瞅——今年的草莓长得格外好，红通通的挂在枝头，像串灯笼。苏砚正在给草莓浇水，见她探头探脑，故意：“再看也没用，得等熟透了才能摘。”
“我就看看嘛，”诗诗嘟囔着，“去年的草莓，还是我帮着捉虫才长那么好的。”
铁手张的铁匠铺前，围了群半大孩子。他正给孩子们做铁环，丫蛋举着个刚做好的，在巷子里“咕噜咕噜”滚着玩，诗诗追在后面抢，两人闹作一团，笑声惊飞了屋檐下的麻雀。
“慢点跑！”铁手张在后面喊，眼里却满是笑意，“别摔着，晚上还得去河边放灯呢！”
书生背着画板，坐在葡萄架下写生。他画苏砚给草莓浇水的模样，画灵月低头择材侧脸，画白老躺在竹椅上摇着蒲扇，画诗诗和丫蛋追铁环的疯跑身影。画着画着，他突然停下笔，笑着：“我这画册啊，怕是永远画不完了。”
“为啥？”诗诗凑过来，嘴里还叼着半块西瓜。
“因为日子都新鲜啊，”书生指着画板，“你看去年的草莓，今年的蝉，还有丫蛋长高一截的个头，都是新故事。”
白老慢悠悠地：“江湖本来就是本写不完的书，今添段柴米油盐，明加段街坊闲谈，日子不停，故事就不断。”
傍晚的河边，又热闹起来。孩子们举着各式各样的河灯，有纸糊的莲花灯，有竹篾的兔子灯，还有铁手张新做的铁皮灯，在暮色里闪着光。张婶的馄饨摊摆在老地方，汤锅里飘着白汽，她嗓门洪亮地喊：“吃碗馄饨再放灯嘞！热乎！”
诗诗的莲花灯，比去年扎得像样多了，虽然花瓣还是有点歪，却稳稳地漂在水面上。她蹲在河边，看着灯影里自己的脸，突然：“我好像比去年长高了。”
“可不是嘛，”灵月笑着摸她的头，“再过两年，就该比我高了。”
苏砚望着远处漂远的河灯，轻声：“日子就像这河灯，看着慢慢漂远了，其实新的还在后面跟着呢。”
我们坐在河边，听着蝉鸣，看着灯影，手里的西瓜甜丝丝的。白老的旱烟袋冒着青烟，铁手张给丫蛋讲着当年办案的趣事，书生在一旁速写，诗诗的脚丫子泡在水里，惊得鱼“嗖”地窜远了。
夜色渐深，河灯渐渐连成串，像条会发光的龙。打更饶梆子声远远传来，“咚——咚——”，敲得夏夜格外安宁。
“该回家了，”灵月起身，“明还得帮王掌柜的布庄晾新染的蓝印花布呢。”
“我还要帮苏砚哥哥给草莓捉虫！”诗诗蹦起来，鞋上的水珠甩了苏砚一脸。
我们往家走，月光把影子拉得老长。葡萄架下的竹桌还摆在那儿，剩下的西瓜冒着白气，像在等我们回来。诗诗突然：“明年这个时候，我们还在这里吃西瓜、放灯，好不好？”
“好啊，”我们异口同声地。
蝉鸣还在继续，像首没有结尾的歌。这江湖的故事，也像这蝉鸣，像这河灯，像这年复一年的夏，没有惊动地的结局，只有日复一日的温暖。
毕竟，只要我们还在这院子里，还在这镇子上，还在彼此身边，这江湖的故事，就永远写不完。而这，或许就是最好的江湖——寻常，热闹，有你，有我，有过不完的日子，不尽的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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