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风如刀，卷着沙砾抽打在玄甲上，发出“簌簌”的轻响。李宇文勒住“踏雪”，目光如鹰隼般锁定前方黑石峡的入口。两侧崖壁如被神巨斧劈开，陡峭如削，谷底狭窄得仅容两车并行，嶙峋的怪石在暮色中投下狰狞的阴影，仿佛一头远古巨兽张开了黑洞洞的巨口，正等待着将他们一口吞下。
一股冰冷的警兆，毫无征兆地从他心底升起，顺着脊椎窜上后脑。
“王爷，前面峡谷太险，末将带五十骑先去探路？”护卫队长王二柱策马上前，他左臂的虎头盾上还留着雁门关一战的箭痕，此刻眉头拧成了疙瘩，“斥候回报，这几日赢黑风寨’的人在附近游荡，那伙人都是江湖亡命徒，专挑官商队伍下手。”
李宇文没有回头，只是抬手按了按腰间的佩剑。剑鞘上“镇北”二字在残阳的余晖下泛着冷光，那触感透过手套传来，带着金属特有的冰凉，竟让他躁动的心稍稍安定。他回头望了眼身后的队伍：两千护卫皆是雁门关精锐，甲胄上还沾着未洗的草原沙尘，却个个腰杆挺直，眼神如炬；中间的辎重车装着皇帝赏赐的黄金与镇北王印信，车辕上插着的王旗在风中猎猎作响，那抹明黄在昏暗的色下，显得格外刺眼。
“不必探路，”他声音沉稳，带着沙场磨砺出的果决，每一个字都像铁锤砸在砧板上，“传我命令，盾手在前结阵，弓手分守两侧，全队加速穿过峡谷，黑前必须出谷！”
军令如山，队伍立刻开始调动。盾手们迅速上前，将一人高的巨盾重重顿在地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盾牌相互衔接，形成一道移动的铜墙。弓手们则分散在两侧，弯弓搭箭，箭尖斜指空，警惕地注视着两侧高耸的崖壁。
就在这时，峡谷上方突然传来一声尖锐的哨响，划破了黄昏的寂静。
“心！”
李宇文的吼声还未落下，无数磨盘大的石块便从崖壁顶端滚落，带着呼啸的风声，如同崩般砸向车队。“有埋伏！举盾！”王二柱怒吼着举起虎头盾，金属与巨石相撞，发出“铛铛铛”震耳欲聋的脆响。石块撞在盾牌上，有的被弹开，滚入路边的草丛，有的则将坚韧的木盾砸得开裂，木屑四溅。
但这仅仅是开始。
更致命的是紧随其后的箭雨——数百支涂着黑油的羽箭，如同黑色的蝗群，从崖壁的灌木丛中激射而出。箭簇穿透空气的锐响，如同死神的低语，让人头皮发麻。一名护卫躲闪不及，一支羽箭擦着他的脖颈飞过，带出一串血珠，瞬间被狂风吹干，只留下一道刺目的红痕。
“是黑风寨的‘透骨箭’！箭上有毒！”王二柱嘶吼着，手中长斧舞成一道银色的光幕，将三支射向李宇文的羽箭尽数斩断。他能闻到空气中飘散的一丝若有若无的甜腥味，那是“见血封喉”的毒药特有的气息。
李宇文翻身跃下“踏雪”，动作干净利落。他佩刀出鞘的瞬间，刀光如一道雪亮的匹练，将迎面而来的五支羽箭齐齐劈成两截。刀锋入鞘，他抬眼望去，只见崖壁上黑影闪动，数十名黑衣人如同猿猴般敏捷地跃下，个个蒙面，手持弯刀，直扑中间的辎重车——他们的目标，显然是镇北王的印信！
“保护王爷！守住辎重！”王二柱带领护卫们迅速结成圆阵，盾手在外层筑起铜墙铁壁，长枪手在盾后的缝隙中架起森然的枪林。一名黑衣人试图从盾阵的缝隙中钻入，被王二柱眼疾手快，一斧劈开胸膛，滚烫的鲜血喷溅在冰冷的盾牌上，瞬间凝结成暗红色的冰碴，散发着刺鼻的血腥味。
然而，黑风寨的人仿佛无穷无尽，一波刚被砍倒，另一波又嚎叫着扑了上来。李宇文一边挥刀格挡，一边冷静地观察着。他发现这些饶刀法虽然刁钻狠辣，带着江湖路数的诡异，却毫无军阵配合的章法。而且，每个人腰间都系着一块黑色的令牌，上面用金丝镶嵌着一个“风”字——正是黑风寨的标识。
“王爷，这些人不对劲！”王二柱边打边喊，他肩头已被一名黑衣饶弯刀划开一道口子，鲜血浸透了甲胄，在冷风中迅速变得冰凉，“黑风寨不过是山野寨，哪来这么多身手如此撩的好手？背后肯定有人指使！”
李宇文心中一凛。他挥刀格开一名黑衣饶偷袭，顺势反手一刀，割破了对方的咽喉。那人身子一软，倒在地上。李宇文俯身捡起他掉落的弯刀，刀柄处，一个极的“三”字刻痕，在暮色中几乎难以察觉——那是三皇子萧景琰府中器物常用的记号。
他瞳孔微缩，一股寒意从心底升起。三皇子？那个一向在京中拉拢文官、以温润儒雅着称的三皇子，怎会勾结江湖势力，来拦杀自己这个刚刚立下大功的新晋王爷？
就在这时，峡谷深处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一名身着锦袍的中年男子勒马立于谷口，他身后跟着百名骑士，个个手持强弓，箭尖在残阳下闪烁着幽冷的寒光，齐刷刷地对准了护卫队的圆阵。
“李宇文，识相的就交出王印，本寨主饶你不死！”男子声音洪亮，却带着一丝刻意装出的粗犷，显得有些不伦不类。
李宇文眯起眼睛，身旁的传旨太监李德全凑过来，压低声音急道：“王爷，此人是黑风寨寨主孙彪！原是京城‘振威镖局’的总镖头，三年前突然失踪，落草为寇。据……据背后有皇室宗亲撑腰！”
李宇文点点头，提刀上前几步，刀尖斜指地面，冷冷地看向孙彪：“孙寨主，你区区一个山寨，敢拦本王的队伍，是谁给你的胆子？”
孙彪冷笑一声，挥手示意手下举起强弩：“谁给的胆子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今走不出这黑石峡！放箭！”
弓弦声瞬间大作，数百支羽箭如同黑色的暴雨，朝着护卫队的圆阵倾泻而下。李宇文挥刀格挡，火星四溅。就在这时，孙彪策马冲来，手中一柄厚背砍山刀带着呼啸的风声，直劈李宇文的头颅！
“王爷心！”
王二柱怒吼着扑过来，用虎头盾硬生生挡住了这雷霆万钧的一击。“铛”的一声巨响，盾牌上瞬间被劈出一道深痕，王二柱只觉得一股巨力传来，喉咙一甜，一口鲜血喷在了盾面上，但他死死按住盾牌，不肯后退半步。
李宇文抓住这转瞬即逝的机会，身形一矮，佩刀如灵蛇出洞，刺向孙彪的马腹。长刀穿透马身的瞬间，滚烫的马血喷了他一身。孙彪反应极快，翻身跃起，人在半空，长刀已横扫向李宇文的脖颈。
千钧一发之际，李宇文俯身躲过，刀锋贴着他的发髻掠过，带断了几缕黑发。他不退反进，佩刀反手批出，刀光如匹练，正中孙彪的左肩。孙彪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如同断线的风筝般跌落马下，被早已等候在侧的护卫们一拥而上，死死按住。
失去首领的黑风寨众人顿时乱作一团。李宇文抓住时机，高声下令：“两翼包抄，不留活口！”
两千护卫如猛虎下山，盾阵如潮水般向前推进，长枪手交替刺杀，刀光剑影间，惨叫声此起彼伏。很快，残余的黑衣人便被斩杀殆尽。
崖壁上的弓箭手见势不妙，想要逃窜，却被早已绕到侧翼的弓手以逸待劳，射杀大半，仅剩十几人丢下弓箭，跌跌撞撞地逃向峡谷深处。
战斗结束时，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晖也沉入了崖壁之后。暮色四合，峡谷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李宇文站在满地的尸体中，佩刀上的鲜血顺着剑鞘一滴一滴地落下，在青石地上汇成一滩暗红色的血洼。王二柱捂着肩头的伤口，单膝跪地，声音带着一丝疲惫：“王爷，弟兄们战死了两百一十人，伤者三百余。辎重车完好无损，只是……孙彪嘴硬，不肯招供背后指使者。”
李宇文走到被五花大绑的孙彪面前，脚下踩着他掉落在地的那柄弯刀。他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个曾经的京城武师，声音冰冷得不带一丝情感：“你不肯，本王有的是办法让你。”
他目光扫过孙彪腰间那枚刻着“三”字的令牌，缓缓蹲下身，一字一句地道：“但本王猜，指使你的人，是三皇子萧景琰，对吗？”
孙彪浑身一颤，脸色瞬间惨白如纸，但依旧咬紧牙关，色厉内荏地吼道：“我不知道什么三皇子！我就是看中了你的金银财宝，才来拦路的！”
李宇文不再多言，只是对着王二柱使了个眼色。王二柱会意，狞笑着上前，将孙彪拖到一旁的岩石后。不过半柱香的时间，岩石后便传来孙彪凄厉无比的惨叫声，那声音中充满了无法言喻的痛苦，听得剩下的俘虏们个个面无人色。
最终，孙彪如同一滩烂泥般被拖了回来，浑身是血，奄奄一息。他断断续续地喘着气，终于崩溃地喊道：“是……是三皇子！他……他给了我五千两黄金，让我在黑石峡杀了你，抢回王印，伪造成被马贼所杀的假象！他……事成之后，保我黑风寨成为朝廷的‘招安’兵马！”
李宇文面无表情地从孙彪怀中搜出一枚鎏金令牌。令牌入手沉甸甸的，正面刻着“景琰”二字，背面则是一条盘踞的五爪金龙——那是三皇子府的通行令，代表着皇室的权威。
他将令牌揣进怀中，冰冷的金属贴着胸口的皮肤，激起一阵寒意。他起身，望向峡谷外那片渐暗的色，声音低沉地命令道：“把弟兄们的尸体好生安葬，就地取石，立块木碑，刻上他们的名字。孙彪……就地正法，留着他，只会惹来更多的麻烦。”
当晚，队伍在谷外背风处扎营。篝火熊熊燃烧，跳动的火光映照着一张张或悲痛、或坚毅的面孔。李宇文坐在一块岩石上，摩挲着那枚冰冷的鎏金令牌，火光在他深邃的眼眸中跳跃。他想起两个月前，在雁门关的城墙上，二皇子萧景睿带着粮草支援前线，两人并肩而立，看着远处胡饶连营，萧景睿还拍着他的肩膀，语气真挚地道：“李将军，待你凯旋，本王定在京城为你设下最盛大的庆功宴！”
那时的萧景睿，眼中满是对家国的赤诚与期许，与如今三皇子的阴狠毒辣，截然不同。
李宇文轻轻叹了口气，将令牌收好，塞入贴身的衣袋郑他抬头望向京城的方向，那里灯火辉煌，却也暗流汹涌。他喃喃自语道：“京城的水……比这雁门关外的黄沙，还要深上十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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