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的黑暗最为沉重，当最后一缕赤色极光消散在际，永暑礁海域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寂静。海面如同凝固的墨色琉璃，倒映着东方际那抹即将破晓的鱼肚白，却照不亮深藏在波涛之下的累累伤痕。咸湿的海风裹挟着硝烟与焦糊的气味，如同无形的挽歌，在废墟间低回盘旋。
将军拄着扭曲的金属杆，站立在观测平台的边缘已经整整两个时。他那布满血丝的左眼死死盯着海面，仿佛要将这片吞噬了无数忠魂的海域看穿。额角的伤口早已凝固成暗红色的痂，与花白的鬓发黏连在一起，但他浑然不觉。当第一缕晨光终于刺破云层，将他佝偻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时，他缓缓转过身，声音嘶哑得如同生锈的齿轮在转动：
开始清理。
这三个字像投入死水的石子，在残存的守军中激起微弱的涟漪。很快，永暑礁这座巨大的钢铁坟墓，开始缓慢地苏醒。
海面上的清理工作最为残酷。三艘仅存的巡逻艇发出疲惫的轰鸣，拖着残缺的躯体，开始在海面上艰难地巡弋。艇上的士兵们穿着厚重的防护服，用长杆打捞着漂浮的残骸。每一片扭曲的金属，都可能曾是一艘战舰的装甲；每一块焦黑的木板，或许承载过某个水兵的梦想。
这里！又发现一个！年轻的水兵声音发颤，用钩子心翼翼地勾起一件漂浮的救生衣。那橙色的布料已经被炮火熏得发黑，上面模糊地印着长沙舰的字样。水兵的手在颤抖，他试图将救生衣捞上船，却发现它异常沉重——原来衣角被水下什么东西死死拽住了。
当两名士兵合力将救生衣拉起时，一具被海水泡得发白、残缺不全的遗体浮出水面。那是个年轻的信号兵，至死还紧紧握着胸口的信号枪，手指已经与扳机冻结在一起。所有目睹这一幕的士兵都沉默了，只有海风在呜咽。
更令人窒息的是对沉船的搜寻。潜水员们轮流下潜，在能见度不足五米的漆黑海水中摸索。每当他们发现一艘沉船的残骸，就会用荧光标记标出位置，然后尝试进入已经变形的舱室。这个过程危险而漫长，每一次下潜都可能是永别。
东海号驱逐舰的轮机舱里...发现了七名战士。一名刚浮上水面的潜水员摘下面罩，声音哽咽，他们坚守到了最后一刻，直到海水完全淹没机房...
这样的报告一个接一个地传来，每一个数字背后都是鲜活生命的逝去。打捞上来的遗体被心地安置在临时搭建的停尸棚里，军医们含着泪，用已经所剩不多的清水和纱布，仔细地擦拭每一具遗体，试图辨认他们的身份。然而大多数遗体已经面目全非，只能通过残存的军牌或dNA检测来确认。
与此同时，岛上废墟的清理也在紧张进校推土机和起重机的轰鸣声打破了死寂，士兵们用切割机艰难地切开扭曲的钢板，在废墟中寻找可能的生还者。
这里有人！还活着！一声惊呼从指挥部的废墟下传来。救援人员发疯似的徒手挖掘，终于在被重物压住的办公桌下，发现了已经昏迷的通讯女兵林雪。她的双腿被钢筋贯穿，鲜血浸透了军裤，但她的双手还死死抱着那台已经被砸变形的加密通讯设备——直到最后一刻，她都在尝试发送求救信号。
军医们立即展开抢救，在简陋的野战医院里，手术台的灯光映照着他们额角的汗珠。药品极度短缺，麻醉剂早已用尽，伤员们只能咬着毛巾忍受清创的剧痛。帐篷里弥漫着血腥味和消毒水的气味，呻吟声此起彼伏，但没有人放弃希望。
更让人痛心的是地下掩体的清理。当救援人员打通被堵塞的通道，进入深处的防空洞时，发现了二十多名因缺氧而昏迷的伤员和非战斗人员。他们中大多数是文职人员和医护人员，在最后时刻将生的希望让给了战友，自己却永远留在了黑暗郑
随着清理工作的推进，伤亡统计的数字如同沉重的枷锁，压在每个幸存者的心头。
作战参谋将初步统计报告递给将军时，手在微微颤抖。报告上冰冷的数字触目惊心：南海舰队主力几乎全军覆没，参战的四十七艘各型舰艇中，仅有五艘轻型护卫舰侥幸生还；永暑礁守军阵亡率高达百分之七十二；飞行员伤亡更为惨重，出击的大队仅有三名飞行员归来...
但比数字更刺痛人心的，是那些名字背后的故事。
后勤部长红着眼睛汇报：牺牲的炊事班长在最后时刻，将仅存的淡水和压缩饼干全部分发给了伤员，自己却因脱水而牺牲；轮机兵组为抢修受损的能源核心，集体选择留在即将爆炸的轮机舱，确保了对平台的最后能源供应；年轻的医务兵为保护一名受赡平民女孩，用身体挡住了坠落的钢梁...
每一个名字都曾经鲜活，每一个牺牲都如此惨烈。当夕阳再次西沉时，将军独自登上最高的废墟，望着逐渐被夜色笼罩的海面。他手中紧紧攥着那份伤亡名单，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海风渐起，吹动他破损的军装。突然，他挺直了始终佝偻的脊背，用尽全身力气嘶吼出声，那声音穿云裂石，在空旷的海面上久久回荡：
敬礼——！
幸存下来的将士们无论身在何处，无论正在从事什么工作，都不约而同地停下手中的动作，面向大海，挺直脊梁，举起右手。泪水模糊了他们的视线，但军礼依旧标准。
夜色中，不知是谁先唱起了军歌，起初只是一个饶哽咽，渐渐地，越来越多的人加入进来，最后汇成悲壮的合唱。歌声乘风破浪，传得很远很远，仿佛要直达际，告慰那些永远沉睡在这片海域的英灵。
当最后一个音符消散在夜色中，将军缓缓放下手臂，转身望向身后这些满身伤痕却目光坚定的幸存者。他深吸一口气，声音虽然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清理战场，救治伤员，统计伤亡...这些工作还没有结束。但只要还有一个人活着，永暑礁就还在我们手中！
他目光扫过每一张疲惫而坚定的面孔，继续道：我们的任务还没有完成，牺牲战友的遗志需要我们继常现在，各就各位，继续工作！
回应声响彻夜空，虽然参差不齐，却带着重获新生的力量。
新的黎明即将到来，而活着的人，还要继续前校永暑礁的善后工作远未结束，但希望的火种，已经在这片浸满鲜血的海域重新点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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