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严寒，并未能冰封幽州北境那股悄然涌动的热流。当第一缕象征着立春的阳光，刺破云层，洒向这片饱经风霜的土地时，一场前所未有的变革，正以一种润物无声的方式，席卷三郡之地的每一个角落。
右北平郡，一座由流民新组成的村落外，官府的告示栏前，挤满了黑压压的人头。
钱老汉，一个从广阳郡逃难而来的老农，佝偻着身子，费力地踮着脚，听着识字的村正，用带着颤音的嗓门，大声念着告示上的内容。
“……凡我平北将军治下之民，垦荒者，首年，免一切税！次年，税减七成！第三年，税减五成！军属之家，永减三成！”
“……为助春耕，将军府特命军器监，赶制新式‘曲辕犁’，凡登记在册之农户，每户，可凭户籍，免费领取一具！”
人群，在短暂的死寂之后，爆发出了一阵惊疑不定的嗡嗡声。
“免税？还送犁？底下，哪有这等好事？”
“怕不是什么圈套吧？当年黄巾军来的时候，也得花乱坠，结果呢？”
“就是，那犁，不定是木头做的样子货，中看不中用。”
钱老汉浑浊的眼中，也充满了怀疑。他这一辈子，见过的官，比吃过的肉都多。官府不从他们这些泥腿子身上刮下一层油来，就算得上是青大老爷了，何曾听过倒贴钱粮的好事？
然而，当一辆辆满载着崭新农具的大车，在北疆军士卒的护送下，真的驶入村口时，所有的质疑，都化作了目瞪口呆的震惊。
那是一种他们从未见过的犁。犁辕弯曲，线条流畅，关键部位都由泛着青光的钢铁打造，闪烁着坚固而可靠的光芒。
钱老汉颤抖着手，从一名面带微笑的年轻官吏手中，领到了一具曲辕犁。他抚摸着那光滑的犁壁，感受着那恰到好处的重量，心中那块冰封已久的土地，仿佛也开始解冻。
第二日，当他将家中唯一那头瘦骨嶙峋的老黄牛套上新犁时，奇迹，发生了。
以往，需要他使出吃奶的力气，声嘶力竭地吆喝，老牛才能艰难拖动的直辕犁，此刻，却变得异常轻松。他只需轻轻扶着犁把，老黄牛便能迈着轻快的步子，将坚硬的冻土，翻出深深的、油黑的犁沟。那翻起的泥土，带着一股沁人心脾的芬芳。
一下来，他一个人，一头牛，竟是翻了足足七亩地！这在过去，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傍晚，钱老汉坐在田埂上，看着自己一的劳动成果，那双干裂的手，轻轻抚摸着身旁的曲辕犁，浑浊的老眼中，第一次，涌出了不是因为苦难，而是因为希望的泪水。
他转过身，朝着无终县的方向，这个一辈子没跪过官府的倔强老农，结结实实地，磕了三个响头。
同样的一幕，在右北平、在渔阳、在上谷，三郡之地的每一片田野上，不断上演。一股名为“希望”的野火，正以燎原之势，点燃了百万生民的心。他们或许不懂什么争霸下的大道理，但他们知道，这位年轻的平北将军，是真心让他们吃饱饭的人。而这，便足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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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千里之外的冀州，邺城。
袁绍的府邸之内，气氛，却与北疆的春意盎然，截然相反，冰冷得如同腊月的寒潭。
冯宪跪在堂下，面如土色，将无终县的所见所闻，添油加醋地，又复述了一遍。当他到那支破甲箭矢，轻易洞穿河北重甲时，堂上那位身形高大、容貌威严的冀州牧，脸色，已是铁青。
“废物！”
袁绍猛地一拍桌案，那只名贵的琉璃杯，被震得跳起，摔在地上，粉身碎骨。
“让你去扬我声威，你却带回来这等奇耻大辱！区区两万金，便让你，将我河北的脸面，丢得一干二净！”
“主公息怒！”座下，谋士田丰，起身一揖，沉声道，“冯宪办事不力，固然该罚。但，当务之急，是那韩宇，以及他手中的伏龙弩。此人，此器，皆是我军心腹大患，若不尽早铲除，待其羽翼丰满，北疆，将再无我等立锥之地！”
袁绍强压下怒火，看向田丰：“元皓有何高见？如今冰雪未融，道路泥泞，大军，难以北上。”
“大军虽不能动，但，不代表我们无事可做。”田丰的眼中，闪过一丝冷厉的光芒，“韩宇之强，强在兵甲之利。而其兵甲，皆出自铁臂山，公输铁之手。若，公输铁死了呢？”
袁绍的眼睛，微微眯起。
“主公帐下，有一支精锐，名为‘绣衣使’，专司刺探、暗杀之事，向来无往不利。”田丰缓缓道，“属下建议，立刻，派遣绣衣使中最顶尖的刺客，潜入铁臂山。其任务有三。上策，是查明那‘神铁’的冶炼之秘，将其带回。中策，是刺杀公输铁，摧毁其工坊，断其臂膀。下策，即便前两者皆不可为，也要在其工坊之内，制造混乱，拖延其生产兵甲的速度，为我大军北上，争取时间。”
“善！”袁绍一掌拍在扶手上，“此事，便交由元皓全权负责！告诉绣衣使，若能功成，我赏他，千金，封亭侯！”
三日后，夜。
铁臂山，早已不是当初那座可以随意进出的废弃矿场。在一个月的时间里，这里，已经变成了一座壁垒森严的军事要塞。赵云亲自坐镇，三千陷阵营精锐，将整座山谷，围得水泄不通。明哨暗卡，遍布各处，任何一只飞鸟，都难以在不被察觉的情况下，飞入谷郑
然而，百密，终有一疏。
一道黑色的身影，如同没有重量的鬼魅，紧贴着一道被夜色与山岩阴影完美覆盖的峭壁，灵巧地，避开了一处又一处巡逻的哨兵。他的呼吸，微弱得如同冬眠的毒蛇，每一次移动，都精准地卡在风声与远处水力风箱的轰鸣声之间。
他，便是袁绍麾下，最顶尖的刺客——黑蝮。
他的目标，不是那些戒备森严的关卡，而是一条不起眼的、用于向山顶熔炉运送木炭的滑索轨道。每日，只有固定的时间，才有工匠，由此上下。这里的防备，相对薄弱。
黑蝮静静地潜伏在黑暗中，看着远处那座灯火通明、热火朝的山谷工坊，眼中，闪烁着毒蛇般的冰冷光芒。他已经观察了整整两日，摸清了这里的规律。
今夜，便是他，潜入这座钢铁心脏的，最佳时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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