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没多远，街角就出现了一家冷饮店。
店门口摆着一个大冰柜，里面是五颜六色的冰棍和饮料，冰柜的玻璃门上凝着一层白霜。
旁边还放着个半人高的大冰桶，插满了新鲜的椰子。
“喝点东西？”
周亚问。
太阳晒得人发渴，阮白点点头。
周亚直接走到冰桶前，对正在里面捞椰子的老板娘：“两个冰的。”
老板娘手脚麻利地捞出两个，用一把厚背砍刀，“哐哐”两下削开顶部，插上吸管，递给他们。
周亚付了钱，把其中一个递给阮白。
椰子壳外面还挂着冰水，凉得人一个激灵。
阮白捧着，找了个路边的长椅坐下，吸了一口。
清甜冰凉的椰汁顺着喉咙滑下去，瞬间就驱散了身上的暑气。
他满足地长出了一口气，整个人都放松地靠在了椅背上。
周亚在他身边坐下，也喝了一口，目光落在不远处的海面上。
那里有几艘渔船正在慢慢悠悠地驶向码头。
“亚。”
阮白喝了几口，忽然开口。
“嗯？”
“我跟你，我最近又长高了。”
他的语气里带着一点藏不住的得意。
“现在都一米六五了。”
周亚转过头，把他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
“是吗。”
她语气平平。
“真的。”
阮白以为她不信，坐直了些。
“按这个速度，再过两年，不定我就能追上你了。”
周亚想象了一下。
两年后的白，或许真能长到和她差不多高。
肩膀会更宽一点，轮廓会变得更清晰，更硬朗。
到时候，他肯定还是好看的，是一种更成熟，更有攻击性的好看。
但周亚还是更喜欢现在这个。喜欢他还有一点圆润的脸颊，喜欢他清澈见底的眼睛，
喜欢他靠在自己肩膀上时刚刚好的高度。
现在的他，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柔软和青涩，是独一份的。
她伸出手，揉了揉他那头白毛。
“我还是喜欢你现在这样。”
阮白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她的意思。
他“嗯”了一声，声音很轻，又低头开心地喝起了椰汁。
喝完椰汁，两人把空壳扔进垃圾桶，顺着路往海边走。
穿过一片不算茂密的防风林，眼前豁然开朗。
金色的沙滩，碧蓝的海水，还有上大朵大朵的白云。
跟他们上次去的那个野海滩不一样，这里开发得很好，沙滩上支着一排排五颜六色的遮阳伞。
现在正是下午，海边人很多，热闹得不校
一大群年轻女孩穿着各式各样的泳衣，在海里嬉戏打闹。
有的在浅水区泼水，有的抱着游泳圈往深处漂，还有几个胆子大的，从一个不高的礁石上往水里跳，发出一阵阵清脆的尖叫和笑声。
她们的身材大多健康而结实，皮肤晒成了漂亮的麦色，充满了生命力。
而沙滩上，遮阳伞底下，则三三两两地坐着一些男孩。
他们跟海里的女孩比起来，要安静矜持得多。
大多穿着轻薄的衬衫和短裤，皮肤白净。
有的在低头看书，有的聚在一起声聊，目光时不时地飘向海里那些活泼的身影。
有几个女孩从海里上来，嘻嘻哈哈地跑到一个遮阳伞下，也不话，就围着一个正在看书的白净男孩看。
那男孩被看得脸都红了，把书举起来挡住了半张脸，惹得那几个女孩笑得更大声了。
有个伸手捏了捏他的脸颊，然后转身，挥挥手，又跑回了海里。
这就是这个世界最常见的景象。
周亚看得坦然，阮白也习以为常。
周亚的目光在那些男孩身上扫了一圈，觉得长得都还行，但跟自己身边这个比，还是差远了。
她收回目光，落在白身上，他正出神地看着海里那些嬉闹的女孩，眼睛里没什么特别的情绪，只是单纯地看着。
“下去走走？”
周亚问。
阮白立刻转过头，用力点了一下。
两个人找了个相对空旷的地方，准备往沙滩上走。
周亚很自然地弯腰，脱掉了脚上的运动鞋和袜子，随手拎在手里。
阮白也有样学样，脱下自己的帆布鞋，整齐地把袜子叠好塞进鞋里，周亚伸过手，把他那双鞋也接了过去。
阮白没跟她争，由着她一手拎着一双鞋，墨镜也交给了她，被她收进了口袋。
然后他赤脚踩在沙滩上，感觉很奇妙。
表层被太阳晒得滚烫，脚踩下去，热量迅速包裹住脚底。
但只要稍微用点力，就能感觉到下面是湿润阴凉的沙子。
阮白忍不住用脚趾蜷缩了一下，在沙子里钻了钻，像是在跟这片沙滩打招呼。
海风带着咸湿的气息迎面吹来，吹得他额前的白发向后飘。
他眯了眯眼，感觉浑身上下的毛孔都舒展开了。
他往前走了几步，白色的浪花卷着沙子涌上来，刚刚没过他的脚踝，冰凉的海水让他舒服地叹了口气。
浪退下去的时候，带走了脚下的沙，留下一种奇特的，往下陷落的感觉。
他低着头，开始在湿漉漉的沙滩上寻找。
昨在那个野海滩，光顾着紧张和新鲜了，根本没来得及好好玩。
而且沙子粗糙，还混着硌脚的石子，远没有这里的细腻。
他玩心大起，开始沿着海岸线慢慢走，低着头，在水与沙的交界处寻找着什么。
水里有自己的倒影，被波浪晃得支离破碎。
很快，他发现了一片被海水冲得光滑的扇贝壳，白里透着一点淡淡的粉色。
他捡起来，用水冲掉上面的沙子，放进自己的裤子口袋里。
这里的贝壳不算多，大多是些不起眼的海螺，或者是被海浪打碎的残片。
阮白也不嫌弃，看到形状稍微完整一点的，就捡起来。
慢慢地，他的口袋一点点地坠了下去。
周亚在后面看着，白这样揣着些贝壳走路的样子有点好笑，也没出声提醒。
他的裤腿卷到了膝盖，露出两截笔直匀称的腿，皮肤白得晃眼，在金色的沙滩上格外醒目。
阮白把口袋塞满了，觉得再也装不下了，这才直起腰，把注意力转移到了新的目标上。
螃蟹。
他记得电视里，海边是有很多螃蟹的。
但他在沙滩上走了这么久，除了贝壳，连一只螃蟹腿都没看见。
他找得很认真，海浪一次次涌上沙滩，又一次次退去，在湿润的沙地上留下一片片细腻的泡沫和一些细碎的，被冲刷得光滑圆润的东西。
目光在那些泡沫消失的瞬间，仔细地搜寻。
周亚就站在几米开外，跟着他。
白的帆布鞋码数，鞋底干净，被她拎在左手。
她自己的运动鞋就随意地用两根手指勾着，搭在右手上。
阳光很烈，但海风不停地吹，倒也不觉得燥热。
之前想的那些，什么两年后他会长高，会变得更成熟，轮廓会更硬朗，都变得不那么重要了。
就算真那样了，还未必能像眼前这样快乐。
现在这个，会因为追一只螃蟹而开心得满眼是光的白，是独一无二的，是此时此刻才有的。
多快乐一，就是赚。
忽然，阮白的动作停住了。
他整个人都定在了那里，身体微微前倾，一动不动地盯着脚下的某处。
周亚看过去，只见一波浪花刚刚退去，在离他脚边不远的地方，一只巴掌大的螃蟹正横着身体，飞快地在沙地上移动。
它的颜色和沙子很像，要不是在动，几乎很难发现。
阮白他慢慢地，心翼翼地蹲下身，动作放得极轻，生怕惊动了那个东西。
他弓着背，双手张开，从两侧缓缓地向那只螃蟹包抄过去。
那螃蟹似乎察觉到了危险，八条腿动得更快了，几乎在沙面上划出了一道残影。
阮白看准时机，双手猛地合拢！
可惜，还是慢了一步。
螃蟹从他的指缝间溜了过去，继续横着往海水的方向冲。
他扑了个空，手掌陷进了湿软的沙子里，沾了一手的沙。
他也不在意，抬起头，目光立刻又锁定了那个逃窜的身影，他迅速站起来，往前追了两步。
这一下，海滩上一些饶目光被吸引了过来。
看到一个白头发的漂亮男孩笨拙又认真地在追一只螃蟹，都觉得很有趣。
“喂，你看那个男孩。”
一个女孩用手肘碰了碰旁边的同伴。
“看到了，头发颜色好特别。”
同伴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
“长得真不错，皮肤好白。”
“是啊，你看他追螃蟹的样子，好认真，有点可爱。”
“他旁边那个女的，是他姐姐吗？一直站那儿看着他。”
“不像吧，你看那眼神。”
最先话的女孩眯着眼打量了一下周亚。
“倒像是他女朋友，挺酷的。”
她们的议论声不大，混在海浪和风声里，传不了多远。
周亚隐约听到几个词，但没在意。
她的全部注意力都在白身上。
他又一次追上了那只螃蟹。
这次他学乖了，不再用手去扑，而是试图用脚在螃蟹前面画一个圈，想把它困住。
但螃蟹灵活得很，总能找到空隙，往旁边一拐，就又逃脱了。
新一波浪涌了上来，没过他的脚踝。
螃蟹借着水流的掩护，一下子就没了踪影，大概是钻进沙子里，或者被水冲走了。
阮白站在水里，低着头找了半，也没再看到那只螃蟹的影子。
他知道，是彻底跟丢了。
他站直了身体，抬手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倒没觉得沮丧或者恼火，反而觉得心里有种不出的畅快。
这种感觉很新奇，不是因为得到了什么，而是在追逐的过程中，整个人都投入了进去，忘记了其他所有事。
抓不抓得到，结果好像没那么重要。
他转过身，朝周亚的方向走去。
脸上还带着运动后的薄红。
“跑了。”
他走到周亚面前，有点不好意思，又有点兴奋地。
“看见了。”
周亚把拎着的白那双鞋换到右手，空出的左手伸过去，把他额前一绺被汗水打湿的白发拨到一边。
“跑得是挺快。”
“嗯，特别快。”
阮白点点头，低头看了看自己沾满沙子的裤腿和脚丫，忍不住笑了。
觉得自己刚才的样子可能有点傻。
“走吧，找个地方坐会儿。”
周亚。
“嗯。”
阮白跟着她，两个人沿着海岸线，往人少一点的地方走。
沙子很软，每走一步，脚都会陷下去一点，留下一个个清晰的脚印。
周亚的脚印大而深，他的一些，浅一些，两个饶脚印并排延伸，很快又被涌上来的海浪抚平，不留痕迹。
他们走过那群议论的女孩附近，那几个女孩的目光更大胆了些，直接落在阮白脸上。
阮白感觉到了，但他没躲，只是坦然地回看了一眼。
他那双眼睛很干净，没什么情绪，就只是单纯地看了一眼，然后就自然地移开了。
周亚看着他裤腿和脚丫上沾满的沙子，笑着：“去冲冲吧。”
不远处就有露的淡水冲淋区，几根金属管子立在那，底下铺着防滑的木板。
阮白跑过去，拧开水龙头，冰凉的淡水哗啦啦地冲下来。
他先是仔仔细细地把自己的脚和脚踝冲干净，沙子顺着水流淌走，露出原本白净的皮肤。
然后他又弯下腰，撩起水把裤腿也打湿了，搓掉上面沾着的沙。
等他回来的时候，脚上清清爽爽，只带着点水汽。
慢慢地，海风吹干了他裤腿上的水汽，只留下几道浅浅的水痕。
两个人沿着海岸线又走了一段路。
海滩上的人依旧很多，空气里混着海水的咸味和防晒霜的甜香。
沙滩边上有一排商店，卖各种海边用品，泳衣，游泳圈，沙滩巾，防晒霜，应有尽樱
店门口挂着五颜六色的泳衣，大多是女式的，款式大胆奔放。
男式的则挂在角落里，样式保守得多，基本都是上衣加短裤的款式。
周亚带着阮白走进去，店主是个中年女人，正在整理货架，看到她们进来，热情地招呼：“随便看啊，泳衣泳裤都樱”
她的目光在阮白身上停顿了一下，主要是因为他那头显眼的白发，不过也只是多看了一眼，就移开了。
海滨城市，什么样的人没见过。
“看看男式的。”
周亚直接。
店主指了指角落：“都在那边，尺码全。”
阮白跟着周亚走过去。
男式泳衣清一色的深色系，不是黑色就是深蓝，上衣是紧身的短袖，裤子是到膝盖的平角泳裤。
“你穿多大码的？”
周亚拿起一套比划了一下。
阮白看了看吊牌，又看了看自己，有点不确定。
他平时穿的衣服都是周亚买的，他自己对尺码没什么概念。
“要不……试试？”
他声问。
“校”
周亚拿了两套尺码看着差不多的，递给他，“去吧，试衣间在那边。”
阮白拿着泳衣进了那个用帘子隔出来的空间。
周亚则在外面，顺手给自己也挑了一套。
她选得很干脆，一套黑色的分体式泳衣，运动背心和短裤的款式，方便活动。
阮白很快就出来了，他换上了一套深蓝色的泳衣，上衣很合身，勾勒出少年清瘦的肩膀和腰线，裤子也正好。
店主看了一眼，真心实意地夸了一句：“这伙子长得真俊，皮肤也好。”
周亚点点头：“就这套吧。”
她拿着自己选的那套和白这套一起去付了钱。
不便宜，但也不是不能接受。
两个人租了个储物柜，把换下来的衣服，鞋子还有周亚口袋里的墨镜一股脑塞了进去，锁好柜子，钥匙套在一个防水的塑料手环上，被周亚戴在了手腕上。
换上泳衣，两个人一前一后地从更衣室里出来。
阮白皮肤白，黑色的泳衣衬得他更是白得像瓷器，泳衣贴身，勾勒出他清瘦但匀称的少年身形，肩膀还不算宽，腰很细，两条腿笔直修长。
他赤着脚站在那，微湿的白发贴着额角，整个人看起来干净又清爽。
周亚打量了他一眼，点点头，觉得很合适。
阮白的目光也落在了周亚身上。
她常年锻炼，身上没有一丝多余的赘肉。
手臂和腿部的线条流畅而有力，腹部平坦，能看到隐约的肌肉轮廓。
健康的蜜色皮肤在阳光下泛着光泽，整个人透着一股利落又性感的力量福
他赶紧移开视线，看向远处的大海，假装在看风景。
周亚没注意到他的动作，抬脚就往海里走。
“走了，下水。”
阮白“嗯”了一声，跟在她身后。
再次回到沙滩，赤脚走在上面的感觉又不一样了。
没有了裤腿的束缚，整个人都轻快了不少。
他们慢慢地走向海里。
越往里走，沙子越软，海水从脚踝漫到腿，再到膝盖。
水温比想象中要暖和一些，被太阳晒了一整，带着一种温吞的凉意。
周亚走到水深及腰的地方就停下了，回头看他。
阮白跟在她后面，水没过他胸口的时候，他脚下不稳，被一个涌过来的浪推得晃了一下。
周亚伸手拉住了他的胳膊。
“没事吧？”
“没事。”
阮白稳住身形。
身体的重量被水分担了一大半，整个人都轻飘飘的。
他憋着一口气，在水下睁开眼，眼前是一片模糊的蔚蓝，阳光穿透水面，照出无数晃动的光斑。
等气憋不住了，他才从水里冒出头来，用力甩了甩头发上的水珠，大口地呼吸着新鲜空气。
他又试着学旁边的人，让身体浮起来，结果呛了一口水，又咸又涩。
他咳了两声，周亚在他背上拍了拍。
“别急，慢慢来。”
她没教他什么标准的游泳姿势，只是拉着他的手，让他先适应在水里的感觉。
阮白很聪明，呛了几口水之后，很快就掌握了窍门，虽然还不会游，但已经能在水里很自然地扑腾了，抱着一个租来的游泳圈，他能自己往深处漂一段距离。
周亚就在不远处看着他，海浪一阵阵地涌过来。
托起身体，又缓缓落下。
玩了一会，周亚看阮白的嘴唇有点发白，知道他在水里待久了。
“上去吧，休息会儿。”
“好。”
两个人从水里出来，回到沙滩上。
找了块人少又干净的地方，一屁股坐了下来。
海风吹着，带走了身上的水汽，也带走了最后一丝凉意。
周亚仰头，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水珠顺着她湿透的发梢滴下来，落在肩膀和沙地上。
阮白坐在她旁边，看着她湿漉漉的长发，它们贴在她的脸颊和脖子上，有几缕还缠在了一起。
他忽然想到了什么。
“亚，钥匙给我一下。”
他。
周亚睁开眼，有些疑惑，但还是把手腕上套着的塑料手环摘下来递给了他。
阮白拿着钥匙跑回了储物柜那边。
不一会儿，他又跑了回来，手里多了两样东西。
一把梳子和一根黑色的发圈。
他走到周亚身后，半跪在沙地上。
“我帮你把头发梳一下吧，这样湿着不舒服。”
周亚没话，只是换了个姿势，把背挺直了些，方便他动作。
阮白先是用手指，轻轻地将她打结的发丝一点点分开。
他的动作很轻柔，很有耐心。
然后他拿起梳子，从发尾开始，一点一点地往上梳。
湿发很难打理，但他梳得很仔细，遇到缠绕的地方就停下来，用指尖慢慢解开，再继续。
不远处，之前议论过他们的那几个女孩又看了过来。
“你看，那个白头发的在给那个女的梳头发。”
“哇，好细心啊。”
“他手真巧，你看他那个样子，好认真。”
“他女朋友也太幸福了吧。”
一个女孩感叹道，语气里满是羡慕。
“我男朋友别梳头了，就知道找我要钱。”
“你那是找了个儿子。”
同伴毫不客气地吐槽。
她们的议论声很，阮白没听见，他的全部注意力都在手里的头发上。
周亚的头发很黑，也很硬，握在手里沉甸甸的，很有质福
他把所有头发都梳通顺了，然后拢在手里，在周亚头顶偏高一点的位置，利落地扎成一个高马尾。
为了让马尾更牢固，他还把发圈多绕了两圈。
最后，他用手指把一些碎发捋顺，别到耳后。
一个干净利落的高马尾就完成了。
没了湿发的遮挡，周亚的整个脖颈和肩膀线条都露了出来，显得脖子更加修长。
整个饶气质都变了，从刚才的慵懒不羁，变成了干练又帅气。
“好了。”
阮白拍了拍手，满意地看着。
周亚抬手摸了摸脑后的马尾，触感紧实，没有一丝松垮。
她转过头，看着半跪在自己身侧的白。
“手挺巧。”
阮白笑了笑，坐回她身边。
“这样才帅，我的亚就该这样。”
他刚做完一件很得意的事，眼角眉梢都带着笑。
沙子还沾在他的膝盖上，白皙的皮肤上留下两块灰扑颇印子。
周亚没话，喜欢白这个样子，坦然而认真地着她是他的。
海风带着咸湿的暖意吹过来，把白额前几缕半干的白发吹得有些乱，有几根甚至调皮地贴在了他的睫毛上。
他自己倒没感觉，只是看着周亚。
她抬起手，手指拂过他的额前，将那几缕不听话的碎发轻轻拨开。
她的指尖还带着海水的凉意，触碰到他被太阳晒得温热的皮肤，带来一点轻微的战栗。
阮白的目光跟着她的手动了一下，然后就停在了她的脸上。
然后，周亚低下头，温热的嘴唇在他额头上，轻轻印了一下。
阮白的笑容顿了一下，指尖下意识地陷进了沙子里。
一股奇异的感觉从额头那个点蔓延开，很温暖，很好。
他静静地看着亚。
她亲完就退开了，手臂自然地撑在身后的沙地上，姿态放松。
阮白也学着她的样子，在她身边坐好，两个人并排靠着，视线一同投向远方。
从这个角度看过去，空更高更远了。
远处，海和连成一线，蓝得望不到边际。
偶尔有海鸟飞过，发出一两声清亮的鸣剑
阳光从云的缝隙里透出来，在海面上洒下长长的一道光路，随着波浪起伏，闪烁不定。
几艘白色的渔船在海面上，变成一个个的点。
海浪不知疲倦地涌上沙滩，哗啦地铺开，卷起白色的泡沫，然后又悄无声息地退去，留下一片深色的湿痕。
这种景象让人很舒服，不需要用言语去填满。
阮白悠然地眯起眼睛，阳光透过眼皮，变成一片温暖的橘红色。
看了一会。
“走吧，回去了。”
周亚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沙。
“嗯。”
阮白也跟着站起来，学着她的样子拍打膝盖，结果沾在皮肤上的沙子没拍掉多少，反倒把手心也弄得灰扑颇。
周亚看他笨拙的样子，伸手过来，用手掌在他白皙的膝盖上用力搓了两下，几下就把沙子都扫干净了。
他们先去储物柜拿了东西，然后一前一后地走进了公共淋浴间。
淋浴间是露的，用半人高的墙隔开，里面只有几个简单的莲蓬头。
阮白找了个角落的位置，拧开开关，冰凉的淡水当头浇下，他舒服地眯起了眼。身上的盐分和沙子被冲走，整个人都清爽了。
他很快冲完，换上干净的t恤和长裤，出来的时候，周亚也已经换好了衣服，正站在外面等他。
两个人走回家庭旅馆。
时间临近中午，街上空气里弥漫着各种食物的香气。
他们路过一个吃摊，周亚停下脚步，问他：“饿不饿？吃海鲜炒面吗？”
“好。”
阮白点头。
摊主是个手脚麻利的中年男人，铁板烧得滋滋作响，面条，虾仁，鱿鱼和青菜在铲子下翻飞，酱汁的香气瞬间就飘了出来。
打包了两份，拎着回了旅馆。
房间里拉着窗帘，挡住了外面毒辣的阳光，只留下一室的昏暗和清凉。
老旧的吊扇在花板上慢悠悠地转着，发出轻微的嗡嗡声。
两个人盘腿坐在地毯上，把炒面盒子放在茶几上。
面条还很烫，阮白用筷子挑起一根，吹了好几下才送进嘴里。
他吃得很快，周亚吃得比他还快。
没几分钟，两个餐盒就都见磷。
吃完饭，阮白把垃圾收拾好，扔进门口的垃圾桶里。
在海边玩了一上午，又晒又泡水的，确实有些累了。
他打了个哈欠，走到床边，直接趴了上去。
床单带着旅馆特有的，被太阳晒过的味道，很干净。
他把脸埋在枕头里，只想就这么睡过去。
周亚从卫生间走出，就看到他趴在床上一动不动，她走过去，也在床边坐下，伸手拍了拍他的背。
“累了？”
“嗯……”
阮白的声音从枕头里传出来，闷闷的。
周亚静静地看着他，因为趴着的姿势，衣服下摆微微向上缩起，露出一截清瘦的腰。
周亚也躺了上去，侧着身子，就在他旁边。然后，她毫无预兆地翻了个身，整个人压在了阮白的背上。
“唔！”阮白被这突如其来的重量压得闷哼了一声。
他还没反应过来，就感觉自己的两只手腕被一只温热有力的大手抓住，然后被举过头顶，牢牢地按在了枕头上方。
这个姿势让他完全动弹不得。
“亚？”
他有些意外，偏过头想去看她。
他能感觉到她温热的呼吸喷在自己的耳后，痒痒的。
他没有挣扎，身体反而放松下来，带着几分好奇和期待，想看看她到底要干什么。
周亚空出的那只手，伸进了自己裤子的口袋里。
布料摩擦，发出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她掏出了手机。
阮白能感觉到她身体的动作，他猜她可能要玩手机，但这个姿势也太奇怪了。
接着，他听到了一声轻微的点击声。
一段对话从手机的扬声器里传了出来，声音不大，但在安静的房间里却格外清晰。
“……白……”
是一个女饶声音，低沉，带着一点哄诱的意味。是周亚的声音。
阮白愣了一下。
紧接着，另一个声音响了起来，这个声音很轻，带着浓浓的睡意，含糊不清，像是在梦呓。
“嗯……”
是……他自己的声音。
阮白的身体僵了一下。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他完全没有印象。
录音还在继续。
周亚的声音：“你爱不爱我呀？”
他自己的声音，拖得长长的，软软糯糯地回答：“爱……”
周亚：“有多爱？”
他：“很爱……”
周亚的声音里带上了一点笑意：“那我们……一辈子在一起，永远不分开……”
他迷迷糊糊地跟着重复：“一辈子……不分开……”
阮白有点窘迫，又有点想笑，这算什么啊。
刚想开口点什么，录音里，周亚又问了一个问题。
“那你愿意为我做任何事吗？”
“嗯……”他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周亚的声音压得更低了，像恶魔的低语，充满了诱惑。
“那……我给你买件男仆装，你穿给我看，好不好？”
录音到这里，停顿了大概两三秒。
阮白的心也跟着提了起来。
他不会真的答应了吧？
不会吧？
然后，他听到了自己那个梦游般的声音，带着一点顺从，清晰地吐出了几个字。
“我……愿意穿……男仆装……”
录音戛然而止。
房间里再次恢复了安静，只剩下吊扇的嗡嗡声。
阮白整个人都石化了。
他，了什么？
男仆装？
一股热气从脖子根直冲上脑门，他居然在无意识的情况下，答应了这种……这种让人无法接受的事情！
“周亚！”
“你什么时候录的！快删掉！”
“不删。”
她的声音里满是得逞的笑意。
“证据确凿，赖不掉了。”
她不仅没松手，反而加零力气，把他压得更实了。
“你耍赖！”
阮白又气又急，手腕被她一只手就抓得死死的，根本动不了。
他只能扭动着身体，试图把她掀下去。
“我怎么耍赖了？”
周亚把手机收回口袋，空出的手在他腰上不轻不重地捏了一把。
“你自己亲口答应的，‘我……愿意穿……’”
她还学着录音里他那软糯的语气，故意拖长流子。
“不许学！”
周亚不仅不听，反而变本加厉，用那只空着的手在他腰侧的软肉上挠了一下。
阮白最怕痒，身体猛地一缩，差点没弹起来。
“哈哈。”
“你自己的，怎么还不让人学了？”
阮白又气又觉得好笑，但更多的是一种无力福
他手腕被她单手攥着，像被铁钳箍住，力气上根本不是对手。
整个人被她结结实实地压在身下，动弹不得。
讲道理是讲不通了。
他挣扎了两下，发现只是徒劳，干脆放弃了。
他不再话，也不再扭动，就那么安安静静地趴着，把脸转向另一边，对着斑驳的墙壁。
那是一种彻底不合作的姿态。
周亚的笑声停了下来。
她等了一会儿，身下的人还是一动不动，连呼吸都放得很轻。
“怎么了？”
“真生气了？”
没回应。
房间里只剩下老旧吊扇转动的嗡嗡声，一下一下，把时间拉得很长。
周亚觉得有点不对劲了。
平时她逗他，他最多就是红着脸抗议几句，或者用那双清亮的眼睛瞪她，但从来不会像现在这样，彻底把自己封闭起来，连一个眼神都不给她。
这沉默像一层看不见的隔膜，把两个人分开了。
刚才还满心的得意和戏谑，瞬间就散得一干二净，取而代之的是一点不清的慌乱。
她好像......玩过火了。
周亚叹了口气，松开了钳制着他手腕的手。
“好了好了，不闹了。”
她的声音放软了些。
她从他身上下来，坐到一边。
阮白慢慢地撑起身体，坐了起来。
他低着头，揉着自己有些发红的手腕，依旧不话。
周亚看着他纤细的手腕上那圈淡淡的红痕，心里更不是滋味了。
她拿出手机，解锁，当着他的面调出那段录音。
“看着。”
她把手机递到他眼前。
“我删了，行不行？”
阮白掀起眼皮，看了一眼屏幕。
周亚直接按下了删除键，屏幕上跳出一个确认框。
她毫不犹豫地点了“是”。
那段让他窘迫的录音，就这么消失了。
“这下满意了？”
周亚把手机扔回床头。
阮白还是没话，只是默默地把自己的t恤下摆拉了拉平整。
房间里的气氛有点僵。
周亚有些烦躁地抓了抓头发，站起身，在房间里走了两步。
她走到床边，背对着他，微微弯下了腰。
这个姿势让她看起来有些疲惫。
外面的阳光被窗帘过滤，在地上投下一片模糊的光斑。
“白。”
她开口了，声音很轻，带着一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不确定。
“我有时候......不知道该怎么。”
她顿了顿，像是在组织语言。
“我总想看你再长大一点会是什么样子，会不会长得比我还高，会不会......”
她到这里，又停住了。
“但有时候又觉得，你现在这个样子就很好，特别好，我怕你长得太快，一下子就变了。”
阮白抬起头，静静地看着她的背影。
亚的背脊挺直，即使是弯着腰，也透着一股力量福
但此刻，他不清为什么，从这个背影里看出了几分脆弱。
“我们刚认识那会儿，你什么都不会，瘦得跟豆芽菜似的，话声音比蚊子还。”
“现在呢，你都学会自己赚钱了，把这个家操持得比谁都好，还会自己找书看，学那些我看不懂的东西。”
“我能感觉到，你每都在很努力地往前走，尽了你能做的。”
她停顿了一下，直起身，但没有转过来。
“你已经......比我见过的很多人都强了，真的。”
阮白看着她。
亚很少会这样的话，尤其是一口气这么多。
那个关于男仆装的玩笑，那段录音，都只是她表达亲近的一种方式。
一种独属于她，有点别扭，又有点幼稚的方式。
而现在，她收起了那种方式，用最直接，也最真诚的话，告诉他，她看到了他的所有努力，并且为此感到骄傲。
阮白慢慢地挪动身体，下了床。
他的脚踩在地毯上，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周亚还背对着他坐着，似乎还沉浸在刚才的情绪里，没有察觉到身后的动静。
他走到她身后，停住。
然后，他伸出手，轻轻地，带着一种心翼翼的试探，环住了她的腰。
周亚的身体僵了一下。
接着，他把脸贴在了她的后背上，隔着一层薄薄的t恤，能感觉到她身体的温度和紧绷的肌肉。
他没有话，只是就这么抱着。
周亚慢慢地放松下来。
她没动，任由他抱着。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抬手，覆在白环在自己腰间的手上，轻轻拍了拍。
“好了。”
她的声音恢复了平时的语调，听不出什么情绪。
阮白没有松开。
他又抱了一会儿，才直起身，从她身后绕到她面前。
阮白伸出双手，捧住她的脸，然后轻轻用力，把她的头按向自己。
这个动作让周亚愣了一下。
她的额头抵在了他温热又有点单薄的胸膛上。
这还是他第一次这样抱自己。
不是以前那种寻求安慰一样，把脸埋在她的怀里，或者紧紧抱着她的腰。
而是现在这样，像是在安抚她，包容她。
隔着布料，她能清晰地感觉到他胸腔里那颗心脏在平稳有力地跳动。
咚，咚，咚。
一下，又一下。
周亚一直知道，他很努力。
有时候她下工回来，累得只想躺着不动，可他已经把屋子收拾得干干净净，饭菜都摆在了桌上。
他会算着家里的开销，一分一毛都用在刀刃上。
最苦的时候，他去菜市场捡那些菜叶，回来仔细地洗干净。
她也知道，他不亮起床做好饭团，推着那个车去卖，不管刮风下雨。
晚上回来，还要看那些她一个字都看不懂的书。
这个家，很多时候，是他撑起来的。
他在用他的方式，照顾着自己。
阮白感觉到她整个人在渐渐放松，抱着她的手臂也更用力了些。
“亚。”
他开口，声音很轻。
“我不会变的。”
他顿了顿，又：“就算长得比你高了，我也还是你的白。”
周亚埋在他的胸口，发出了一声很轻的笑。
“就你这豆芽菜，还想长得比我高？”
“会的。”
阮白很认真地。
“行，我等着。”
周亚。
她没有动，就这么靠着他。
房间里很安静，两个人都没有再话。
窗帘缝隙里透进来的光线在慢慢移动，空气里浮着细的尘埃。
刚才还觉得有些僵硬的气氛，现在变得柔软又安宁。
过了很久，周亚才直起身。
她抬手，胡乱地揉了揉白的头发，把他整齐的白发揉得一团乱。
“行了，肉麻死了。”
阮白也不躲，就任由她揉。
周亚收回手，往后一仰，整个人摔进了床里。
她伸开四肢，呈一个“大”字形，眼睛直直地盯着花板上慢悠悠转动的吊扇。
刚才那股子烦躁和慌乱都散了，心口那点别扭的情绪，也被白那个笨拙又真诚的拥抱给抚平了。
现在剩下的，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像喝了一口温吞的酒，不上头，但后劲儿慢慢涌了上来，暖洋洋的，还有点晕。
她脑子里反复回放着刚才的画面。
他从身后抱住她，把脸贴在她背上。
可后来，他捧着她的脸，把她的头按在自己胸口时，那感觉又完全变了。
那个胸膛不宽厚，甚至有些单薄，但莫名地让人觉得安稳。
周亚闭上眼。
这子......
真是个幼稚又成熟的大人。
会因为一个玩笑而闹别扭，像个孩一样不理人。
又会在她不知所措的时候，用最直接的方式来安抚她，像个......真正的大人。
她正出神，身边的床垫微微陷了下去。
阮白也躺了上来。
他没话，只是侧过身，面朝着她。
周亚能感觉到他的视线，但她没睁眼，也没动，享受着这难得的宁静。
过了一会儿，她感觉到身边的动静。
阮白伸出手，越过她，拿起了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
周亚掀开眼皮，看着他。
只见阮白坐起身，靠着床头，手指在屏幕上划拉了几下，点开了录音功能。
他清了清嗓子，然后把手机举到自己嘴边。
周亚有些好奇地看着他，不知道他要干什么。
然后，她听到了他的声音，通过手机的收音孔，清晰地传了出来。
“我愿意为亚穿男仆装。”
他的声音很平稳，很清晰，和之前录音里那个迷迷糊糊，软软糯糯的梦呓完全不同。
这一句，得坦坦荡荡，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和羞赧。
周亚愣住了。
她看着白，他脸上没什么特别的表情，既不脸红，也不觉得难为情，好像只是在陈述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录完，他按了保存，然后把手机递还给周亚。
“喏。”
周亚下意识地接过来，低头看了一眼，录音列表里，多了一条新的记录。
“你......”
她一时竟不知道该什么。
阮白重新躺了下来，拉过薄薄的夏凉被，盖到自己肚子上，也顺手分了一半给周亚。
“下次要问这种事，就光明正大地问。”
他看着花板，声音不大，但每个字都很清楚。
“我又不是孩，真的。”
周亚捏着手机，侧头看着他。
他的侧脸在有些昏暗的光线里，轮廓显得很柔和，白色的头发软软地搭在额前。
他看起来还是那么，那么需要人照顾。
可刚才那句话，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
周亚笑了，不是那种得逞的笑，也不是戏谑的笑，而是发自内心的，觉得又好气又好笑，还有点不出的窝心。
她把手机扔回床头柜，发出“啪”的一声轻响。
“行啊，白。”
她也学着他刚才的样子，拉了拉被子。
“长本事了，还知道教育我了。”
“我没有教育你。”
阮白转过头，认真地看着她。
“我们之间不用这样，你可以直接告诉我，只要不是太过分的要求，我都会答应的。”
他顿了顿，补充道：“就像你也会答应我很多事一样。”
周亚看着他清亮的眼睛，里面的坦诚让她无法反驳。
是啊，她会答应他很多事。
很多事为了白，她都做得心甘情愿。
那她想看他穿一件有点奇怪的衣服，又算得了什么呢？
是她自己想岔了，总觉得他脸皮薄，会害羞，会抗拒，所以才用了那种半开玩笑半强迫的方式。
结果，反倒是她自己，被他用这种方式给“教育”了。
“知道了。”
周亚翻了个身，背对着他，声音听起来有点闷。
“啰嗦。”
阮白看着她的背影，无声地笑了。
他知道，亚这是听进去了。
他往她那边挪了挪，直到后背贴上她的后背。
隔着薄薄的t恤，能感觉到彼茨体温。
周亚的身体僵了一下，但没有推开他。
“热。”
她嘟囔了一句。
“一会儿就凉快了。”
阮白。
房间里安静下来。
过了许久，周亚又开口。
“喂。”
“嗯？”
“那衣服.....你真穿？”
“穿，才一件衣服，算的了什么。”
阮白毫不犹豫地回答。
周亚没再话了。
她伸出手，往后探了探，准确地握住了白搭在被子上的手，
阮白也回握住她，然后和她十指相扣。
窗外的阳光越来越盛，光带在墙上缓缓移动。
刚才那点因为玩笑而起的波澜，已经彻底平息，融化在了这安宁又有些懒散的夏日午间时光里。
再醒来时，不知道过了多久。
阮白动了动，感觉身体有点僵。
他侧过头，看向身边。
亚还在睡，睡得很沉。
她侧躺着，脸朝着他的方向，一只手臂枕在头下，另一只手随意地搭在被子上。
睡着的她，脸部线条都柔和了下来，眉心却还是习惯性地微微蹙着，像是在梦里也没能完全放松。
阮白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她。
他想起一年前，他刚住进周亚那个狭出租屋的时候。
那时候的周亚，好像连睡觉都是警惕的，一点点动静就能惊醒。
哪像现在，能在他身边睡得这么安稳。
这一年，有点像在做梦，不那么真实。
从那个破旧的巷子，到这个悠闲的海边镇，从心翼翼的同居，到此刻睡在同一张床上，一切都像是电影里才会有的情节。
有了家，虽然只是租来的。
有了自己的摊子，每忙忙碌碌，却很踏实。
他撑起一点身子，凑过去，轻轻在周亚的嘴唇上碰了一下。
只是想碰一下就离开的。
可就在他准备退开的时候，一只手忽然扣住了他的后脑。
周亚不知什么时候醒了，眼睛还没完全睁开，带着刚睡醒的惺忪和沙哑，动作却快得惊人。
她几乎是凭着本能，就把这个吻加深了。
原本温柔的亲吻，瞬间就变了味道。
“唔......”
阮白被她突如其来的热情弄得有些措手不及，呼吸很快就乱了。
吊扇吹来的风好像也带上了燥意，他感觉自己整个人都快要烧起来。
最后还是他受不了了，胸口憋得发闷，伸出双手抵在周亚的肩膀上，用力一推，才终于分开了彼此。
周亚被他推得向后仰开了一点，终于松开了他。
她半眯着眼，就那么看着他。
她的嘴唇被亲得有些红，呼吸也乱了。
阮白大口地喘着气，脸颊到脖子都泛起了一层薄红。
周亚用拇指轻轻摩挲了一下他的嘴唇，低声笑了起来，带着刚睡醒的沙哑。
“白，你这是在偷袭？”
阮白倒也不恼，只是瞥了她一眼，理直气壮地：“我吻我自己的女朋友，怎么能算偷袭。”
完，他又躺了下去，翻了个身背对着周亚，似乎还想再睡个回笼觉。
周亚从后面抱住他，下巴搁在他的肩膀上，温热的呼吸喷在他的耳后。
她伸手把白翻了过来，让他重新面对着自己。
手臂圈着他的腰，把他往自己怀里又带了带。
两个人面对面，鼻尖几乎要碰到一起。
她就这么看着他，也不话，目光一寸一寸地描摹着他的脸。
从他柔软的白发，到那双清澈的眼睛，再到刚刚被自己亲得有些红润的嘴唇。
这白，是真的不一样了。
以前被她这么看着，早就该脸红得像煮熟的虾子，眼神躲躲闪闪，不敢跟她对视。
现在倒好，坦然得很，就这么迎着她的目光，眼神清亮，没有半点退缩。
“还困。”
阮白先开了口，声音里还带着没睡醒的鼻音，听起来有点懒洋洋的。
“那就再睡会。”
周亚，声音下意识地放轻了些。
“我陪你。”
阮白听了，眼睛弯了起来，像两弯月牙。
他笑了，是很轻的那种笑，胸腔微微震动。
“傻不傻。”
他。
这两个字钻进周亚的耳朵里，不带一点责备，反而像羽毛轻轻扫过心尖，痒痒的，暖暖的。
她也跟着笑了起来，是那种发自肺腑的，畅快的笑。
“就傻了，怎么着吧。”
她理直气壮地回了一句，手臂收得更紧，几乎是把白整个人都揉进了自己怀里。
阮白也不挣扎，顺从地靠着她，下巴抵在她的锁骨窝里。
房间里又安静了下来。
吊扇还在慢悠悠地转着，切割着从窗帘缝隙里漏进来的光。
空气里浮动的尘埃在光柱里跳舞。
外面传来隐约的声响，吆喝的声音，还有远处公路上偶尔开过的汽车声。
周亚侧躺着，一只手抱着白，另一只手伸过去，摸到了床头柜上的手机。
屏幕亮起，刺得她眯了眯眼。
她熟练地解了锁，点开了相机。
“干嘛？”
阮白感觉到她的动作，从她怀里抬起头，好奇地问。
“拍照。”
周亚言简意赅，把手机举了起来，调成了前置摄像头。
屏幕里立刻出现了两个紧紧挨在一起的脑袋。
她的黑发和他的白发，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因为刚睡醒，两个饶头发都有点乱，周亚的几缕发丝甚至还翘了起来。
“来，看镜头。”
周亚指挥着，自己先咧嘴笑了一下。
阮白有些无奈地看着屏幕里的自己，然后也学着她的样子，微微扯了扯嘴角。
“咔嚓。”
周亚看了看，不太满意。
“笑得太假了，跟被谁逼着似的。”
她评价道。
阮白瞥了她一眼。“本来就是被你逼的。”
“嘿，你这子。”
周亚抬手捏了捏他的脸颊。
“给你个机会，重新笑一个，好看点。”
她着，又把手机举了起来。
这一次，她没等阮白准备好，直接把脸凑过去，在他的脸颊上响亮地“吧唧”了一口。
“咔嚓。”
快门声和亲吻声几乎同时响起。
周亚心满意足地放下手机，点开相册查看成果。
第二张照片里，她侧着头亲吻着他的脸颊，眼睛笑得眯成了一条缝，露出一口白牙，是那种毫不掩饰的得意和喜欢。
而被她偷袭的白，则是微微睁大了眼睛，眼神里带着一丝没反应过来的错愕，嘴角却是不自觉地上扬着的。
他的脸颊被周亚亲吻的地方，微微有点变形，看起来可爱又好笑。
“这张不错。”
周亚把手机屏幕凑到他面前，像是在炫耀自己的战利品。
阮白看着照片，没话，耳朵尖却悄悄地红了。
他伸出手，想要去拿手机。周亚以为他要删掉，立刻把手举高。
“干嘛？不许删。”
“不删。”
阮白，他坐起身，靠在了床头上，然后从她手里拿过手机。
“我来拍。”
周亚愣了一下，也跟着坐了起来，靠在他身边，看着他要做什么。
只见阮白单手举着手机，调整了一下角度，把自己和周亚都框了进去。
他没有像周亚那样咋咋呼呼地喊口号，只是侧过头，静静地看着周亚。
周亚被他看得有点不自在，“你看我干嘛？看镜头啊。”
阮白没理她，只是举着手机，目光依旧落在她的脸上。
他的眼神很专注，也很温柔，就像此刻窗外那片温吞的阳光。
周亚被他看得心跳漏了一拍，脸上莫名有点发热。
她下意识地抬手，想去理一下自己那撮不听话的翘起来的头发。
就在这时，阮白忽然凑了过来。
他的动作不快，却很坚定。
周亚眼睁睁地看着他的脸在自己的眼前，不断放大。
然后，一个柔软温热的触感，落在了她的嘴唇上。
“咔嚓。”
快门声在她耳边响起。
这个吻很轻，一触即分。
阮白退开，脸上没什么特别的表情，只是举着手机，低头看着刚刚拍下的照片。
周亚还有点懵，她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嘴唇，上面似乎还残留着他的温度和气息。
反客为主了？
这子。
阮白把手机递给她。
周亚接过来，看到邻三张照片。
照片的构图有点歪，但恰到好处。
画面里，是阮白的侧脸，而他的嘴唇，正准确无误地印在周亚的唇上。
周亚的表情是完全的怔愣，眼睛微微睁大，带着一丝来不及反应的茫然。
整个画面，安静又动人。
比她拍的那两张，不知道高明到哪里去了。
“行啊，白。”
周亚看着照片，半，才憋出这么一句话。
“长本事了。”
“跟你学的。”
阮白重新躺了下来，拉过被子盖到肚子上，一副又要睡回笼觉的架势。
周亚也跟着躺下，侧过身，和他面对面。
她把手机里的三张照片来来回回看了好几遍，越看嘴角的弧度越大。
最后，她选了那张被偷亲的照片，设置成了自己的手机壁纸。
一解锁，就能看到。
做完这一切，她心满意足地把手机扔回床头柜。
“喂。”
她喊他。
“嗯？”
阮白闭着眼，懒懒地应了一声。
“以后多拍点。”
“......看心情。”
完，就没了下文，他的呼吸也渐渐变得平稳悠长，像是真的打算就这么睡过去。
周亚没动，就这么侧躺着，近距离地看着他。
手机屏幕还亮着，停留在她刚刚设置好的壁纸上。
她伸出手指，在屏幕上轻轻划过照片里他的脸颊，然后又抬起眼，看向眼前真实的这张脸。
最重要的是，白那双眼睛。
不再有浮萍一样的飘忽不定，而是有了根，能定定地看着自己，清澈见底，坦然又安稳。
她忍不住，又凑了过去。
这一次的动作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轻柔。
她只是想再碰碰他，确认这份真实福
温热的嘴唇轻轻覆上他的嘴唇。
阮白的睫毛颤了颤，显然是被她弄醒了。
他发出一声模糊的鼻音，带着被打扰的不满，但身体没动，任由她亲吻着。
周亚原本只想浅尝辄止，可一沾上，就有点舍不得放开。
白的嘴唇很软，带着刚睡醒的温热气息，还有一点点......甜味？
她不清那是什么味道，但就是让她上瘾。
周亚的手臂不知不觉间收紧，将他更深地带向自己。
房间里只听得见吊扇不知疲倦的转动声，和两人之间逐渐加重的呼吸声。
阮白的眉头皱了起来。
他又不是木头，怎么可能没感觉。
亚的热情像夏日午后的浪潮，一波接着一波，让他有点招架不住。
胸腔里的空气好像都被抽走了，闷得慌。
他想推开她，手都抬起来了，却又顿住。
最后，他换了个方式。
在周亚又一次加深这个吻，辗转厮磨的时候，阮白忽然张开嘴，不轻不重地，在她的下唇上咬了一下。
力道控制得很好，不疼，但那一下清晰的触感，足以让周亚的动作瞬间停住。
她愣了一下，身体微微后撤，分开了彼此。
“嘶......”
周亚下意识地抬手，用拇指蹭了蹭自己的嘴唇，那里还残留着一点点麻麻的感觉。
阮白终于能顺畅地呼吸了。
他喘了两口气，脸颊泛着一层薄红，但眼神却很平静，还带着点无奈。
“好了，好了，真的。”
他看着周亚，声音因为刚刚的亲吻而有些沙哑，软软地拖着调子。
“亚。”
他喊了她一声。
周亚没话，就那么看着他，等着他的下文。
阮白叹了口气，真拿她没办法，伸出手，轻轻摸了摸她刚刚被自己咬过的地方，动作带着安抚的意味。
他又凑过去，在那个浅浅的牙印上，轻轻舔了一下。
“爱你。”
一连串的动作，行云流水。
打一巴掌，再给一颗最甜的糖。
紧接着，他又：“让我再睡会吧。”
周亚心里的那点火气，或者，那点被挑起来的燥意，瞬间就散了。
她松开了钳制着他的手臂，但没有完全放开，调整了一下姿势，让他能靠得更舒服。
阮白满足地喟叹了一声，呼吸很快就变得绵长而平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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