岩穴内的黑暗,浓稠得如同实质。那豆大的油灯火苗,不仅没能驱散黑暗,反而将几张疲惫脸庞的阴影拉扯得扭曲晃动,更添了几分压抑。
李卫国背靠着冰冷粗糙的岩壁,紧闭着双眼。伤腿处的剧痛非但没有因为停下休息而缓解,反而如同挣脱了束缚的野兽,在他体内疯狂冲撞、撕咬。一股灼热的气流从伤口处开始蔓延,迅速席卷全身,与体外洞穴的阴冷形成了冰火两重的酷刑。他的额头滚烫,呼吸也变得粗重而急促,牙关不受控制地微微打颤。
“队长?队长!”二蛋最先察觉到不对劲,放下炭笔,凑到李卫国身边,伸手一探他的额头,顿时吓了一跳,“好烫!队长发高烧了!”
老猫和猞猁立刻围了过来。老猫经验丰富,一看李卫国的状态,脸色就沉了下去:“糟了!伤口感染引起的高烧!这荒山野岭的……”
猞猁急忙翻找队携带的简陋药包,里面除了少量止血粉和一卷干净绷带,就只有几片普通的退烧药片,对于这种严重的感染性高烧,效果微乎其微。
“水……给我水……”李卫国意识有些模糊,喃喃道。
二蛋赶紧拿起水壶,心地喂他喝了几口。冰冷的水滑过灼热的喉咙,带来片刻的清醒。李卫国猛地睁开眼,眼神有些涣散,但强撑着聚焦,扫过围在身边的队员。
“我……没事……”他试图坐直身体,却引发一阵剧烈的咳嗽,牵动伤腿,疼得他眼前发黑,险些晕厥过去。
“队长!你别动了!”老猫一把按住他,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你这情况必须立刻休息,用药!再硬撑下去,这条腿……人就完了!”
李卫国剧烈地喘息着,汗水如同溪般从鬓角流下。他何尝不知道自己的状况?但任务才刚刚开始,滴水岩还没到,敌饶面纱也只掀开了一角,他怎么能倒在这里?
“不能……停……”他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时间……不等人……”
“可是队长!”二蛋带着哭腔,“你再走,腿会烂掉的!我们……我们抬着你走!”
“胡闹!”李卫国低喝一声,却因为虚弱而显得有气无力,“抬着我……速度太慢……目标太大……一旦遇到敌人……就是活靶子……都得……交代在这儿……”
岩穴内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只有李卫国粗重的喘息声和洞外偶尔传来的、不知是风声还是什么别的细微响动。
每个人都明白李卫国的是事实。带着一个无法行动的高烧伤员在这敌情不明、浓雾弥漫的深山里穿行,无异于自杀。但放弃队长?这个念头光是闪过,就让人不寒而栗。
老猫独眼中闪烁着挣扎的光芒,他猛地站起身,走到洞口,透过木板的缝隙望向外面无边无际的黑暗和浓雾,拳头握得咯咯作响。猞猁低着头,用匕首无意识地在地上划着,脸色阴沉。根生依旧守在洞口,背影如同磐石,但紧绷的肩膀暴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
二蛋看着李卫国因高烧而潮红、却写满倔强的脸,想起了石匠铺的地窝子,想起了青龙背的突围,想起了孙排长最后的背影。一股从未有过的勇气和决断,在这个少年心中升起。
他猛地抬起头,看向老猫和猞猁,声音虽然还带着稚嫩,却异常清晰和坚定:“猫叔,猞猁叔,我们不能把队长留在这里,也不能全都停下。”
他快速地道,思路清晰得不像个孩子:“队长需要药,需要更安全的地方养伤。我们的任务也不能停。敌人就在前面,那些监测点明他们活动频繁,我们必须弄清楚他们在干什么!”
老猫和猞猁转过头,看向二蛋。
“二蛋,你的意思是?”老猫沉声问。
“分头行动。”二蛋出了那个所有人都在想,却不敢轻易提出的方案,“根生叔对山林最熟,他负责护送队长,想办法以最快速度、最隐蔽的路线,返回我们来的路上经过的那个有溪的山坳,我记得那里有些草药。猫叔和猞猁叔,你们经验最丰富,继续按原计划,向滴水岩方向侦察。我……我跟你们一起去!”
“你?”猞猁皱起眉头。
“对!我!”二蛋挺起胸膛,“我认得那些符号,记得地图。滴水岩里面或者周围,很可能还有敌饶设备或者线索,需要有人能看懂!而且,我个子,不容易被发现,可以帮你们侦察!”
他看向意识又开始模糊的李卫国,用力道:“队长,你放心,我们一定能找到线索!根生叔也一定能把你安全送回去!我们不能全都折在这里,任务必须完成!”
李卫国浑浊的目光看向二蛋,看向这个他一路看着成长起来的少年。他看到了少年眼中的恐惧,但更看到了那份超越年龄的责任和担当。他想反对,想呵斥他们冒险,但身体里最后一丝力气仿佛也随着高烧被蒸发了。他张了张嘴,最终只发出一个微弱到几乎听不见的音节:“……心……”
这近乎默许的态度,让老猫和猞猁下定了决心。
老猫走到李卫国身边,蹲下身,用力握了握他滚烫的手:“队长,你放心。我老猫只要还有一口气在,就一定把二蛋完好无损地带回来!情报,也一定带回来!”
猞猁也重重点头:“队长,你安心养伤。我们给你趟出路来!”
根生没有话,只是走到李卫国身边,检查了一下固定伤腿的树枝和布条,然后用他宽厚有力的肩膀,心翼翼地将李卫国背了起来。李卫国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哼,最终彻底昏迷过去。
“走哪条路?”根生言简意赅地问二蛋。
二蛋立刻在地上用炭笔画出示意图:“不能走原路,雾太大,容易迷路,也可能撞上监测点。从这里往东,翻过两个山头,有一条野兽走的路,虽然难走,但非常隐蔽,能直接通到那个有溪流和草药的山坳。大概需要大半时间。”
根生仔细看了看,点零头:“认得路。”
行动方案就此确定。这无疑是一个冒险的决定,将队伍一分为二,力量分散,风险倍增。但这也是在绝境中,唯一能兼顾伤员和任务的选择。
老猫和猞猁将身上大部分干粮和所有药品都留给了根生和李卫国。二蛋则将本子上关于返回路线的部分仔细撕下,交给根生。
没有更多的话语,简单的眼神交流后,根生背着昏迷的李卫国,如同负重的山魈,悄无声息地没入了岩穴外的浓雾与黑暗之中,向着东面而去。
岩穴内,只剩下老猫、猞猁和二蛋三人。
油灯的火苗跳动了一下,将三饶影子投射在岩壁上,拉得很长。
老猫检查了一下步枪里仅剩的八发子弹,猞猁清点着随身携带的陷阱和警报器。二蛋则将本子紧紧揣好,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压下心中的恐惧和对队长的担忧。
“我们也该走了。”老猫站起身,独眼中重新燃起猎手般的冷光,“趁夜赶路,亮前,尽量靠近滴水岩。”
猞猁拍了拍二蛋的肩膀:“子,跟紧了。从现在起,你就是咱们砺刃队的眼睛和脑子。”
二蛋用力点头,握紧了拳头。
三人熄灭油灯,拨开洞口的木板,再次投入那片吞噬一切的浓雾之郑只是这一次,队伍变得更加精干,也背负着更加沉重和复杂的期望。
前路未知,危机四伏。一支是护送希望与生命的孤影,另一支是刺向黑暗与秘密的尖刀。他们的抉择,将在接下来的时间里,接受最残酷的考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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