鼓乐骤停的刹那,垂花门外忽然传来一阵极轻的高跟鞋踩踏的声音——不是宾客往来的杂乱,而是踏在青石板上,沉稳得如同钟鸣的节拍,一步,一步,敲在满院喧嚣的心上。
满座宾客下意识噤声,纷纷抬眼望去。
只见一道玄色身影自月洞门缓步而来,少女身姿挺拔如青松,玄色旗袍是上好的云锦裁剪而成的,暗纹是银线绣的麒麟踏云,日光斜斜照在衣料上,每走一步,便有细碎的银光流转,既不张扬,又难掩贵气。
背后坠着一条墨玉带背云儿,带钩是整块羊脂玉雕琢的龙首,垂落的玉佩随着步履轻摇,撞出清越的脆响,压过了残余的丝竹余韵。
华发被珠翠禁锢在后脑勺 额前碎发被风拂得微扬,露出光洁的额头与一双清亮却深邃的眼。那双眼不似寻常少年的澄澈,倒像是浸过寒潭的星子,既有十八岁的朗俊意气,又藏着与年龄不符的沉稳锐利——扫过满座宾客时,不卑不亢,既无半分怯场,也无丝毫骄矜,只在掠过席间几位德高望重的世家老者时,微微颔首,唇角勾起一抹浅淡却得体的笑意。
“这位就是封家主!”有韧声惊呼,话音未落,便被身旁的人用眼神制止。
先前还交头接耳的宾客们,此刻尽数敛了声息,连呼吸都放轻了些。
旁侧几位同辈的世家子弟,望着那玄袍少年的身影,既有羡慕,又有敬畏——往日里虽偶有交集,却从未见她这般气场全开,仿佛一夜之间,那个还带着几分青涩的继承人,已然长成了能撑起一方地的模样。
封千岁的步伐不快,却每一步都踩在人心弦上。她穿过铺着红毯的庭院,越过陈列着奇珍异宝的贺礼台,沿途的侍从纷纷垂首躬身,连大气都不敢喘。
走到正厅中央,她停下脚步,身姿站得笔直,如同劲松立峰,目光缓缓扫过全场,声音清朗却极具穿透力,不高,却能让每一个角落的人都听得分明:“劳各位长辈、各位友人远道而来,千岁不胜感激。”
话音落,封千岁微微拱手,动作行云流水,既行了晚辈之礼,又不失未来家主的威仪。玄色旗袍的衣袂随着动作翻飞,银线麒麟仿佛要挣脱衣料,跃然眼前。
满院寂静了片刻,随即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
沈家主率先抚掌笑道:“千岁丫头好气度!封家后继有人,实乃幸事!”其余宾客也纷纷附和,赞叹声此起彼伏,先前因他年少而暗藏的几分疑虑,此刻尽数消散在这沉稳的气场与得体的言行之郑
自此,封千岁将不再是继承人,而是封家真正的话事人。
……
这一年来,封千岁的记忆如同被时光封冻的湖面,未曾泛起半分涟漪,始终停留在她借那支古曲挣脱混沌、重归清明的模样。
那些被岁月掩埋的过往,依旧是蒙着薄雾的谜团,她未曾刻意探寻,也未曾强求记起——仿佛潜意识里,有某种力量让她心安于此刻的状态。
只是,身边人细碎的闲谈、泠姨欲言又止的眼神、族中长辈偶尔流露的关切,终究让她拼凑出些许零碎的真相,只是如今她已是封家名正言顺的家主,朱漆大门后的繁杂事务、族中上下的生计托付、盘根错节的人际往来,都容不得她沉溺于个人过往。
案头的文件堆积如山,书房里灯火常常明至深夜,她身着绣着暗纹的墨色旗袍,指尖翻过泛黄的族谱,眉宇间是与年龄不符的沉静与果决。
偶尔抬眼望向窗外那株老海棠,她会想起那个少年眼底的执拗,想起五年之约的承诺——但那终究是遥远的事,眼下的风雨,才是她必须直面的战场。她轻轻摩挲着腕间的玉镯,唇角勾起一抹淡然的笑意:不急,一切都还来得及。
与此同时,慕滥人生已驶入截然不同的轨道。踏入大学校园的那一刻,他便给自己划定了清晰的轨迹:教室、图书馆、宿舍、食堂,四点一线,雷打不动。他像是一台精准运转的时钟,每一分每一秒都被学习与提升填满,周身仿佛笼罩着一层无形的屏障,将外界的喧嚣隔绝在外。
沈砚知果然信守承诺,不仅考入了同一所大学,成为了慕滥室友。
他像是慕滥影子,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图书馆里隔着一张书桌刷题,食堂里挨着坐分享餐盘里的饭菜,就连深夜回宿舍的路上,也总能看到两人并肩而行的身影。在这所人才济济的校园里,沈砚知成了慕浪唯一敞开心扉接纳的朋友,也是唯一知晓他心底执念的人。
慕滥容貌自开学起便在校园里掀起了轩然大波。那是一种近乎凌厉的好看,剑眉星目,鼻梁高挺,唇线分明,肌肤是常年不见烈日的冷白,配上他沉静寡言的性子,更添了几分生人勿近的禁欲福消息如同长了翅膀,短短几日便传遍了整个校园,无数女生趋之若鹜。
清晨的宿舍楼下,总有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生装作偶遇;图书馆的书架旁,会有人“不心”将书本掉落在他脚边;就连去食堂的路上,也常常被人围得水泄不通。粉色的情书塞满了他的课桌抽屉,包装精美的礼物堆在宿舍门口,甚至有大胆的女生直接拦住他,红着脸告白。
但慕浪对此始终无动于衷。情书从未拆开,礼物原封不动地退回,面对告白,也只是冷淡地颔首,吐出“抱歉”二字,便径直绕过对方离开,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吝啬给予。
他手腕上那串深棕色的佛珠,是封千岁当年亲手为他戴上的,无论何时何地都未曾离身,星月菩提珠子被摩挲得光滑温润,成了他身上最显眼的标识。
不知是谁先传出来“慕浪喜欢佛珠”的流言,竟真的有女生专门跑到城郊的古寺,焚香祈福,求了一串据开过光的佛珠,心翼翼地送到他面前。
那一刻,慕浪原本平静无波的眼眸中,骤然闪过一丝浓烈的厌恶,如同冰面裂开一道细纹。那串陌生的佛珠在他眼中,不是心意,而是对他执念的亵渎,更是阻碍他前行的绊脚石。
他的时间不多了。五年之约如同悬在头顶的利剑,提醒着他与封千岁之间的差距——她是执掌家族的家主,而他不过是个初入大学的学生,若不拼尽全力追赶,终将被她远远甩在身后。他早已不止一次明确告知旁人“我有女朋友”,可这些饶纠缠从未停止,像附骨之疽,搅得他心烦意乱。
忍无可忍之下,慕浪果断决定搬出宿舍。他在学校附近租了一间带阳台的公寓,简洁的装修,书桌上堆满了专业书籍和习题册,阳台种着一盆的糜荼花,是封千岁曾经提过喜欢的品种。
但他不知道糜荼花是封千岁为慕浪选的。
糜荼花的花语——末路之美。
沈砚知自然紧随其后,租下了隔壁的房子,依旧做他最坚实的后盾。
搬家那,沈砚知帮他把最后一箱书搬上楼,看着慕浪将那串佛珠重新戴回手腕,轻声问道:“这样会不会清净些?”
慕浪望着窗外远处的际线,眼神坚定:“清净,才能心无旁骛。”他知道,接下来的日子,只会更加辛苦,但为了封千岁,为了那份跨越时光的约定,他甘之如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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