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戍司令部指挥部内已空荡大半,文件散落一地,焚烧重要资料的铁桶里还冒着缕缕青烟,空气中弥漫着焦糊的气息。
唐生智独自一人坐在椅子上,仿佛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目光空洞地望着已然无用的南京城防地图。
“长官,该走了!”一名贴身参谋硬着头皮快步走了进来,声音急促低沉,“司令部的撤离已经基本完成,请您立即转移,再晚……恐怕就真的来不及了!”
唐生智仿佛被从梦中惊醒,长叹一声,脸上露出一抹极其苦涩的笑容,摇了摇头,喃喃道:“走吧……走吧……”
他在参谋和副官的搀扶下,踉跄着站起身,最后看了一眼这间指挥了他人生中最失败一役的地下室,步履蹒跚地走了出去。
撤离的队伍规模得可怜,仅有贴身副官处长周鳌山、警卫刘兴俭等极少数亲信。
副司令罗卓英、刘兴,参谋长周斓等高级将领已不见踪影,他们各自寻找生路去了。
在他们离开后,最后留守的副参谋长谭道平带着几名参谋,手忙脚乱地将残余的密电码本和机要文件投入火中,看着它们化为灰烬,随后也仓皇地逃离了指挥部,汇入通往挹江门的人流。
当唐生智的车队好不容易抵达挹江门时,眼前的景象出乎他的意料。
虽然码头上黑压压地拥挤着成千上万的军民,人声鼎沸,但却并非完全失控。
第36师的士兵们在军官的带领下,拼尽全力地在人群中维持着基本的秩序,用身体组成人墙,声嘶力竭地呼喊着:
“让老百姓先上!让开通道!军人靠后!”
寥寥无几的渡船在江面上艰难地往返,每一次都尽可能多地塞入逃难的人,一艘火轮喷吐着黑烟,正缓缓离岸,船上早已是人贴人,连船舷和栏杆上都扒满了求生的百姓。
一对年轻的夫妻幸载在混乱中挤了上来,妻子脸色惨白如纸,用整个身体护着怀里襁褓中的婴儿,丈夫则像一堵墙挡在妻儿身前,另一只手死死攥着自己五六岁大儿子的手腕,生怕被人流冲散。
船正离岸,岸上哭喊震。突然,一个尖锐凄厉的女声穿透了嘈杂,用的是地道的南京腔,带着令人心碎的绝望:
“求求你们了!行行好!帮我带上这个娃吧!带上他吧!求求你们了啊!”
一个衣衫褴褛、头发散乱的妇女,怀里紧紧抱着一个约莫三四岁、同样满脸污垢的男童,正沿着江边踉跄地追着缓缓移动的船。
她一次次试图靠近,又一次次被浑浊的江水和人潮推开,她把孩子拼命往船的方向举,自己半个身子都浸在冰冷的江水里。
“求求你们!带他走!给他一条活路啊!”她的哭喊已经变流。
船上的年轻丈夫猛地回头,目光死死锁定了那对在冰水中挣扎的母子。他的妻子也看到了,惊恐地紧紧地抱住了自己的婴儿,下意识地摇头。
那男人看着自己身边的两个骨肉,又看向那个即将被江水和人潮吞没的陌生孩子。电光火石间,他做出了决定。
“大哥们,拽着我!”他对着船边几个同样看向那边的男人们吼了一声,随即帮手中男孩的手塞进妻子手郑
同时探出大半个身子,几乎要失去平衡,奋力从那个几乎虚脱的母亲手中,接过了那个轻得吓人、正哇哇大哭的男童。
孩子一入手,他立刻用空着的那只手死死扒住船舷,稳住身体,然后扭头对着水里那个泪流满面、几乎要跪下的妇女,用尽平生最大的力气嘶喊:
“大姐!你放心!我们带他走!我们到浦口后会想办法去安徽!你记好了!安徽省滁州市乌衣镇,找杨三强!我们到那儿想法子安顿他!你到那儿去找!”
那妇女听到这话,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浑浊的泪水更加汹涌地流出,她不住地点头,嘴唇哆嗦着,反复念叨着:“谢谢…谢谢恩人…谢谢…”
话未完,一个浪头打来,她踉跄了一下,瞬间就被后面涌上的人潮挤得向后倒去,消失在黑压压的人群和昏暗中,再也看不见踪影。
那年轻男人他死死抱住怀中这个陌生的、哭泣的孩子,另一只手还要护着自己的妻儿,随着超载的火轮,缓缓驶向黑暗而未知的江心。
另一边,一艘较大的木船正要离岸,一群溃兵如同疯了一般,红着眼睛,挥舞着步枪,凶狠地推开挡路的百姓,试图强行登船。
“让开!让老子们先上去!谁挡路老子毙了谁!”一个领头的中尉模样军官歇斯底里地吼叫着,枪口甚至指向了惊慌失措的百姓。
正在附近维持秩序的刘兴见状,勃然大怒!他一个箭步冲上前,毫不畏惧地用身体挡住枪口,劈手一把将那中尉拽了下来,厉声怒吼:
“把枪放下!你他娘的还是不是中国军人?!咱们手里拿的是枪,不是烧火棍!枪口该对着鬼子,不是对着自己的父老乡亲!是男饶,就跟老子一起留下来,维持秩序,保护百姓先走!”
刘心怒吼震住了那群溃兵,他身后的几名36师士兵也立刻持枪上前,目光冰冷地逼视着他们。
那中尉被刘心气势和正气所慑,又看到周围百姓投来的鄙夷和愤怒的目光,脸上的凶悍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丝羞愧,他悻悻地收起了枪,低着头退入了人群之郑
类似的情景在混乱中零星上演着。
有老人将生的机会强行让给素不相识的年轻人;有士兵自发手拉手组成人墙,阻挡失控的人流冲击登船点;还有百姓将怀里仅有的干粮分给身边哭闹的孩子……
唐生智在警卫的护卫下,艰难地穿过人群,看到了正站在码头边一处稍高地方、脸色铁青却仍在竭力指挥的第36师师长宋希濂。
宋希濂也看到了唐生智,立刻迎了上来,唐生智看着眼前混乱却仍有条理的场面,对比一路所见各部完全失控、争相逃命的溃乱景象,不禁叹了口气:
“荫国,不容易……能做到如今这样,已是万幸,太不容易了。”
宋希濂却毫无得意之色,反而心有余悸地摇头:“长官,万万当不起这话!想起来我现在脊背都发凉!就差一点,就差那么一点就要酿成无法挽回的大祸!”
“若非我部212团的刘兴营长及时拿到了确切的撤退命令,力阻部下开枪,此刻这挹江门前……恐怕已是尸山血海,自相残杀的局面了!真要是开了枪,乱了套,踩都能踩死成千上万的人!那咱们……咱们可就是千古罪人!”
他话锋一转语气焦急:“如今最大的问题是,人太多,船太少!就这么几条火轮和木船,杯水车薪,一旦亮了,日军的飞机追到江边,或者他们的地面部队压过来,用机枪对着江面扫射,后果不堪设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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