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棱镜悬浮于空,镜面不再是神风谷的景象,而是疯狂地扭曲、闪烁着,映照出一片翻涌着墨绿与深紫、怨灵哀嚎的庞大邪力结界——黑沼林深处,腐骨渊外围。镜中,无数代表呈薄雍暗卫的冰蓝色光点,如同扑火的飞蛾,前赴后继地冲击着那流动扭曲的邪力屏障。每一次撞击,都爆发出刺目的能量乱流,在棱镜中炸开一片惨白的光斑,随即被深沉的邪气吞噬。光点一个接一个地黯淡、熄灭,如同被巨兽吞噬的星辰。
每一次光点的熄灭,都像一把冰冷的锥子,狠狠扎进墨染郗的心里。他站在棱镜前,一身风尘仆仆的墨绿长袍,往日温和含笑的桃花眼此刻赤红一片,布满血丝,死死盯着那残酷的画面。垂在身侧的双手紧握成拳,指甲深深陷入掌心,渗出血丝也浑然不觉。空气紧绷得如同拉满的弓弦,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谷主!墨谷主!” 青松长老快步走入衍阁,面色凝重,身后跟着同样眉头紧锁的石坚长老。“探查的弟子回来了,外围邪修已清扫干净,但…发现月如歌的踪迹了。”
“月如歌?”墨染郗猛地停下脚步,眼神锐利如刀。
“是,”石坚长老声音沉重,带着痛心,“在靠近黑沼林边缘的一处废弃邪阵旁,发现了她碎裂的玉佩和一些…挣扎打斗的痕迹。残留的邪力波动…与袭击谷主清漪苑的,同源!”
墨染郗瞳孔骤缩,瞬间明白了,他猛地看向呈薄雍,愤怒道“你神风谷的人!”
呈薄雍终于有了反应。他缓缓转过头,冰蓝色的眼眸扫过石坚长老手中的碎裂玉佩。那眼神,不再是寒冰,而是万载玄冰下的九幽寒狱,仅仅一瞥,便让两位修为深厚的长老都感到神魂一阵刺痛。
“她人?” 呈薄雍的声音毫无起伏,却让整个衍阁的空气都为之凝固。
“踪迹…进入黑沼林范围后就彻底消失了。”青松长老艰涩地答道,“黑沼林深处毒瘴弥漫,更有无数然形成的空间迷障和邪修布下的陷阱,凶险异常。寻常弟子根本无法深入探查,强行进入,无异于送死。镜封爵的老巢‘镜宫’,更是如同藏在无数扭曲镜面之后的迷宫,若无确切指引或…特殊的感应,外人根本无从寻觅。” 他着,目光下意识地看向棱镜中那片代表着核心的黑暗区域,以及棱镜前谷主那孤绝的背影。
特殊的感应…墨染郗的目光也落在了呈薄雍身上。他明白了呈薄雍为何只是派暗卫冲击外围,而非亲身前往。镜封爵的占卜术足以扰乱机,黑沼林的然凶险更是绝佳的屏障。强攻,只会打草惊蛇,甚至可能对晚清清不利。唯一能穿透重重迷雾锁定晚清清的,只有呈薄雍昨夜种下的那缕冰魄印记!
“那我们现在…”墨染郗焦急的问…
“等。”呈薄雍吐出一个字,声音如同冰棱碰撞,冷硬刺骨。
“等什么?等到他彻底隔绝了你的印记?等到他把清清……”
“等摄政王。”呈薄雍打断他,目光再次投向棱镜。镜中景象变幻,映照出遥远金华国都的一角——恢弘的城门,熙攘的街道。“摄政王邪凌羽,机阁的网,该动了。”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冷静,“强攻镜宫,是下下之策,正中镜封爵下怀。他在消耗我们,也在等我们自乱阵脚。”
他微微抬起另一只手,指尖萦绕起一点极其微弱、仿佛随时会熄灭的冰蓝色幽光,那是晚清清识海印记传来的最后一丝模糊方位感应,正指向黑沼林最深处那片被标记为“镜宫”的、扭曲的黑暗区域。“邪凌羽在盛源国都,离‘镜’更近。机阁的暗线,或许能找到‘镜宫’真正的‘门’。” 他口中的“镜”,一语双关,既是镜封爵,也是那神秘的镜宫入口。
他们都明白。镜封爵占卜术虽不及清清,但也绝非庸手,阵法邪术诡异莫测。强攻,除了徒增伤亡,打草惊蛇,甚至可能将晚清清置于更危险的境地。
呈薄雍目光如冰,凝视着棱镜深处那点微弱的冰蓝幽光,仿佛要穿透无尽的空间和邪力阻隔,“稳住神风谷,治好伤员。药王谷那边,紫星梧桐若有异动,第一时间通知我。”他顿了顿,声音里终于泄出一丝极细微的、几乎无法察觉的裂纹,带着蚀骨的寒意,“若印记彻底断绝……我会让镜封爵和他的镜宫,陪葬。”
最后两个字,轻飘飘地落下,却让整个衍阁的温度骤然降至冰点,连棱镜的光芒都似乎凝固了一瞬。
“是,薄雍兄。”墨染郗看着呈薄雍冰封般侧脸上那决绝的杀意,他现在毫不怀疑,若晚清清真有不测,这位神风谷主绝对会不惜一切代价,拉着整个黑沼林一起沉沦。
——
镜宫深处,万俱寂,只有无数镜面反射着幽冷的光。
晚清清蜷坐在冰冷的黑玉榻上,心乱如麻。镜封爵的话语如同魔咒,在她脑中反复回响。母亲、封印、紫星梧桐、血脉至亲……每一个词都带着巨大的诱惑和更深的恐惧。她下意识地摩挲着颈间贴身佩戴的星衍罗盘,那冰凉的金属触感是她此刻唯一能抓住的熟悉之物。
一阵无声的气流拂过。镜封爵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出现在她面前,依旧是那半张银色面具,遮住了所有可能泄露真实情绪的表情。
“师姐,”他开口,声音带着一丝刻意的柔和,却像毒蛇滑过肌肤,“还在想母亲的事?”他目光落在她下意识护着星衍罗盘的手上,眼底闪过一丝晦暗的光。
晚清清警惕地看着他,没有回答。
镜封爵也不在意,自顾自地在榻边坐下,距离不远不近,却带着无形的压迫。“我知道你一时难以接受,也怀疑我。”他伸出手,掌心向上,一枚通体漆黑、刻满诡异符文的令牌静静躺在他手中,令牌中央镶嵌着一块深紫色的、仿佛有星云在其中缓缓旋转的晶石碎片。“这是开启紫星梧桐外层封印的‘引星钥’碎片。义母当年留给我的。”他指尖轻轻抚过那块紫色晶石,语气带着一种追忆的怅惘,“若非义母被封印前力量大损,完整的引星钥足以让我们立刻救她出来。可惜……剩下的碎片,还需要我们去找。”
晚清清的目光瞬间被那令牌碎片吸引。那紫色晶石中流转的气息……与她在药王谷紫星梧桐树下感受到的浩瀚、悲悯又带着一丝呼唤的意念,竟隐隐同源!这感觉做不了假!她的心脏狂跳起来,最后一丝怀疑也开始动摇。
“你……需要我做什么?”她的声音干涩,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
镜封爵面具下的唇角,勾起一抹得逞的弧度。他收回令牌,目光灼灼地盯着晚清清,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笃定:“师姐,我需要你的占卜术。”他抬手,指向宫殿中央一处凸起的、光滑如镜的圆台,“帮我占卜金华国皇城的气运。”
晚清清顺着他的手指望去。那镜面圆台不知何时已被清理出来,上面有晚清清的星衍罗盘,和她的占卜的特殊铜钱。
“皇城?”晚清清一愣,心中警铃微作。为什么要占卜金华皇城?
“不错。”镜封爵的声音带着一丝冰冷的笑意,“盛源国蠢蠢欲动,欲行不轨。皇城乃一国之枢,其气运走向,关乎亿万生灵,也关乎……我们能否在即将到来的乱局中,找到救出母亲的最佳契机。”他语气平淡,理由冠冕堂皇,仿佛一心为公。
晚清清看着他面具后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心中疑虑丛生。真的……只是这样吗?她想起自己昏迷前仓促写下的那张字条,上面歪扭的字迹——“皇城…血雾滔,大乱…在即!”一股寒意爬上脊背。
镜封爵似乎看穿了她的犹豫,声音陡然转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威胁:“师姐,你不想救你的母亲了吗?”
“母亲”二字如同重锤,狠狠敲在晚清清心上。她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不安。为了母亲……为了那个在紫星梧桐里等了她不知多少岁月的母亲!她睁开眼,眼神变得坚定,站起身,走向那镜面圆台。
拿起星衍罗盘,古朴的盘面上,星辰符文流转着温润的光泽。她盘膝坐下,将罗盘置于膝上,双手掐诀,指尖凝聚起纯净的灵力,口中低声念诵着玄奥的占卜口诀。莹白的光芒自她周身亮起,映照着周围无数镜面中她肃穆的身影。
镜封爵退后几步,隐在镜柱的阴影里,面具后的目光紧紧锁定着晚清清和那面圆台,带着一种近乎贪婪的期待和一丝扭曲的快意。他需要这份占卜结果,需要那预言中的“血雾滔”成为现实,那是他混乱棋盘上至关重要的一步!
随着晚清清灵力的注入,星衍罗盘上的星辰符文骤然亮起,投射出一道璀璨的星辉光柱,直直照射在镜面圆台之上!
嗡——!
圆台镜面剧烈震颤起来,如同投入巨石的湖面。镜面深处,景象开始飞速变幻:巍峨的宫墙,肃穆的殿宇,繁华的街虱…金华皇城的景象如同流光掠影般闪过。
晚清清全神贯注。她试图捕捉皇城的气运脉络。然而,当她的心神随着罗盘的指引沉入那镜面深处时,一股极其浓烈、令人作呕的血腥气息,毫无征兆地、如同滔巨浪般猛地冲入她的感知!
晚清清脸色瞬间煞白如纸!
镜面圆台上的景象陡然定格!
不再是模糊的气运流转,而是无比清晰的、如同地狱般的画面:
猩红的血雾!浓得化不开的血雾,如同沸腾的岩浆,从皇宫深处冲而起,迅速弥漫,吞噬了巍峨的紫宸殿,吞噬了精致的亭台楼阁,吞噬了惊慌奔逃的宫人身影……血雾翻滚,隐约可见扭曲挣扎的人形,仿佛有无数冤魂在血海中沉浮哀嚎!那血雾的中心,隐隐指向皇宫深处某个熟悉的、象征着至高权力的方位!
“不可能!”晚清清浑身剧烈颤抖,手中的星衍罗盘光芒乱颤!占卜从未如此恐怖!皇城血光!大乱滔!她的预言,竟以如此直观、如此惨烈的方式呈现在眼前!
“看到了吗?师姐?”镜封爵冰冷的声音如同毒蛇,在她身后响起,带着一丝残忍的满意,“这就是未来!这就是那些人将要付出的代价!”他缓步上前,俯视着镜中那片翻腾的血海,面具后的眼神炽热而疯狂。“这乱局,正是我们的机会!”
晚清清猛地抬头,撞进他那双深渊般的眼眸,巨大的恐惧和强烈的愤怒瞬间冲垮了她的理智。她不顾一切地抬起手,汇聚起全身的灵力,狠狠拍向那映照着血海景象的镜面圆台!
“住手!”镜封爵厉喝。
轰——!
晚清清的手掌重重拍在镜面上!预想中的碎裂并未发生。那看似光滑脆弱的镜面,竟在瞬间爆发出刺目的、带着强烈反弹力量的紫色邪光!一股阴冷霸道、充满怨毒诅咒的邪力,如同无数根冰冷的毒针,顺着她的手掌,狠狠反噬刺入她的经脉!手背留下了一道浅浅的印记。
“噗——!”晚清清如遭重击,一口鲜血狂喷而出,在空中洒下凄艳的红痕。星衍罗盘脱手飞出,砸在冰冷的地面上,发出一声沉闷的脆响。
她眼前阵阵发黑,耳边嗡嗡作响。最后映入眼帘的,是镜封爵疾步走来的身影,和他面具后那双瞬间变得异常复杂、交织着愤怒、惊愕以及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因她受伤而骤然缩紧的瞳孔。
“师姐你……”他蹲下身,似乎想查看她的伤势,声音里带着一丝压抑的怒气和不易察觉的异样。
晚清清的意识彻底陷入黑暗之前,只听到他低沉含怒的声音,仿佛隔着遥远的水面传来:
“为了那些无关紧要的人……你竟敢伤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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