珙县家庭旅馆的房间隔音并不好，隔壁电视的喧哗、走廊的脚步声、楼下夜市隐约的嘈杂，交织成一片沉闷的背景噪音。
但此刻，房间里却异常安静，只有冷青柠面前那台轻薄笔记本电脑风扇发出的轻微嗡鸣，以及她快速敲击键盘的嗒嗒声。
窗帘拉得严严实实，只留一盏台灯在桌上投下一圈昏黄的光晕。
王胖子坐立不安，在房间里踱着步，时不时凑到冷青柠身后看一眼屏幕，又烦躁地走开。
阿雅靠窗站着，双臂环抱，目光落在紧闭的窗帘上，似乎在聆听外面的动静，又仿佛在沉思。
陈默坐在床边，左手依旧吊着，右手无意识地捻着那截贴身收好的龙骸肋骨，眼神沉静，但眉宇间凝聚着一丝凝重。
从老吴头五金店带回来的信息，像一块投入水中的石头，激起了层层涟漪，却也让水面下的情况变得更加浑浊不清。
卸岭力士的目标明确了——“凌霄城”。
但他们到底进展如何？遇到了什么困难？有多少人？营地具体在哪里？那个采药老人看到的“怪事”和“棺老爷发怒”又是什么？
这些都是亟待弄清的谜团。
更重要的是，这伙卸岭力士的首领，那个被老吴头描述为“块头大、脾气爆、北方口音”的魁首，究竟是谁？
仅仅是陈霸先这个名字还不够，需要更具体的资料，了解他的行事风格、惯用手段、势力范围，才能更好地制定应对策略。
“青柠姐，有门路吗？”王胖子终于忍不住，压低声音问道，“咱们在珙县人生地不熟，总不能全靠瞎打听。”
冷青柠没有立刻回答，她的手指在触控板上快速滑动，屏幕上打开了好几个界面——
有的是加密的学术数据库登录页面，有的是需要特殊权限访问的内部简报摘要，还有一个看起来像是某种匿名通讯软件的聊窗口。
她的神情专注而严肃，镜片后的眼睛反射着屏幕的蓝光。
“我在尝试联系一个在西南地区文物稽查部门工作的学长，他应该能接触到一些内部协查通报和重点关注人员名单。”
冷青柠头也不抬地，声音平静，“不过需要点时间，而且……不一定能有收获。这类信息很敏福”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窗外的夜市似乎渐渐收摊，嘈杂声减弱，珙县陷入了更深沉的夜色。
房间里，只有键盘声和呼吸声。
突然，冷青柠的电脑传来一声极其轻微的“叮”的提示音。她身体微微一震，立刻点开那个闪烁的聊窗口。
窗口里跳出一段加密信息，她迅速输入一串密码解密。几行文字和几张模糊的照片出现在屏幕上。
冷青柠盯着屏幕，呼吸明显变得急促了一些。她快速阅读着，手指在触摸板上放大照片细节，脸色越来越凝重。
“有消息了？”王胖子立刻凑过来。
陈默和阿雅也围拢到桌边。
冷青柠深吸一口气，指着屏幕上解密后的文字：
“我学长帮忙查了。最近三个月，川滇黔交界地区，特别是涉及悬棺、崖墓等特殊墓葬形式的区域，内部协查通报里确实重点关注了几伙流窜作案的盗墓团伙。其中一伙，特征与我们掌握的非常吻合：成员多为北方籍贯，体格健壮，行事粗暴，擅长使用工程机械进行破坏性盗掘，疑似与一个叫做 ‘北地穿山甲’ 的盗墓集团有密切关联。”
“北地穿山甲？”王胖子皱眉，“这外号够土的。”
“这是江湖上的浑号。”冷青柠继续道，“这个集团的头目，在内部档案里的化名和主要活动代号，就是 陈霸先。”
她将一张经过处理、但仍然能看清轮廓的证件照放大。
照片上的男人约莫四十多岁，方脸阔口，眉毛粗重，眼神凶狠，即使是通过像素不高的档案照片，也能感受到一股彪悍跋扈之气。
“就是他！”王胖子指着照片，“老吴头的北方佬，块头大，看着就凶！肯定没跑！”
冷青柠滑动屏幕，调出更多信息：
“陈霸先，原籍河北，早年因故意伤害和盗窃文物被判刑，出狱后拉起一帮刑满释放人员和社会闲散分子，逐步形成规模。他的团伙不讲究什么摸金发丘的传承规矩，信奉‘力大为王’，依靠人多、工具狠、下手黑，在北方盗墓圈闯出名头，后来业务逐渐南扩。
他们不仅盗墓，还经常参与暴力拆迁、矿山争夺、地下赌场等灰色产业，与一些地方势力有勾结，行事肆无忌惮，是警方和多地文物部门挂了号的危险人物。”
她又点开另一份简报：
“值得注意的是，大约一年前，陈霸先团伙的活动轨迹和行事风格似乎有了一些微妙变化。他们开始有意识地搜集一些关于古代方术、风水秘闻、尤其是与‘长生’、‘龙脉’、‘特殊陨铁矿物’相关的信息和物品。内部研判认为，他们可能搭上了某个更有背景、目标更高赌幕后金主或合作者，不再满足于普通的墓葬明器盗窃。”
“长生殿……”陈默低声道。
掌柜那伙“长生殿”的人，目标明确指向龙骸。而陈霸先团伙近期的转变，以及对“镇龙钉”这种明显不属于常规文物的东西下手，很难不让人联想到两者之间的联系。
是陈霸先为“长生殿”办事？还是双方各取所需的合作？
阿雅盯着陈霸先的照片，眼神冰冷，手指不自觉地攥紧了。
“盗走镇龙钉，害死我阿爸阿哥的，就是这个人……”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刻骨的寒意。
“还有更多吗？”陈默问，“关于他们在珙县的具体活动，尤其是‘凌霄城’那边？”
冷青柠摇了摇头：“内部通报只提到这伙人在珙县悬棺保护区周边有异常活动，引起帘地注意，但具体位置和进展属于地方办案细节，我学长权限不够，而且出于保密原则也不能透露太多。他只，警方已经加强了布控，但‘凌霄城’区域地形太复杂，悬棺分布广，对方又是老油子，反侦察意识强，暂时没有取得突破性进展。他还提醒……”
冷青柠顿了顿，看向陈默和阿雅，“……这伙人非常危险，如果普通游客无意中撞见他们的活动，最好立刻远离并报警，千万不要好奇或试图干涉。”
“报警？等警察慢慢布控，黄花菜都凉了！”王胖子嗤之以鼻，“镇龙钉没准早被他们弄走了！咱们得主动！”
“主动不等于冒失。”陈默沉声道，“现在我们知道对手是谁了。陈霸先，心狠手辣，手下亡命之徒众多，且可能有更神秘的背景支持。他们盘踞在‘凌霄城’附近，经营了一段时间，必然有所防备。我们四个人，人生地不熟，还带着伤，”
他看了一眼自己吊着的左臂，“硬碰硬是下下策。”
“那怎么办？就这么干看着？”王胖子急了。
阿雅抬起头，目光从陈霸先的照片上移开，看向陈默：
“你之前，你的感应能帮我们避开麻烦，或者发现他们忽略的东西。我的山林潜行和观测能力，或许可以让我们在不惊动他们的情况下，抵近侦查，摸清他们的营地位置、人手分布、以及……他们在‘凌霄城’到底遇到了什么困难。”
她的话语条理清晰，显然经过了深思熟虑：“我们不求立刻夺回镇龙钉或与他们冲突。首要目标是侦察，获取尽可能多的信息。知道他们在哪里，在干什么，遇到了什么，我们才能制定下一步计划。是等待时机，是借力打力，比如引导警方或利用‘凌霄城’本身的危险，还是寻找其他路径，都取决于侦察的结果。”
陈默点头赞同。阿雅的计划务实而谨慎，符合他们目前力量对比悬殊的现状。
他看向冷青柠和王胖子：“你们怎么看？”
冷青柠推了推眼镜：“我同意侦察优先。我和胖子可以在外围提供信息支援，比如继续监视洛表镇可能的补给点和人员往来，同时利用我的渠道，看能否获取警方布控的大致范围，避免我们不心撞进去。”
王胖子虽然有些不甘心不能立刻动手，但也知道这是最稳妥的办法，嘟囔道：“行吧，侦察就侦察。不过胖爷我可得把家伙准备好，万一有啥情况，也能有个照应。”
目标锁定，策略初定。陈霸先这个名字，如同一个沉甸甸的砝码，压在了每个饶心头，也让接下来的“凌霄城”之行，蒙上了一层更加浓厚的危险阴影。
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为了追回镇龙钉，探寻龙骸之谜，也为了阿雅的血仇，他们必须去面对这个盘踞在悬棺绝壁之下的凶悍对手。
窗外，珙县的夜更深了。远处山峦的轮廓在稀薄的星光下如同蹲伏的巨兽，而电脑屏幕上，陈霸先那张凶狠的脸，在台灯光晕中仿佛正露出无声的狞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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