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水乡,一座临河的百年茶楼。细雨如酥,敲打着黛瓦,在河面上晕开圈圈涟漪。
雅间内,茶香袅袅。苏清月娴熟地冲泡着功夫茶,动作行云流水,带着一种东方特有的韵致。
坐在她对面的,是那位来自欧洲古老工业家族的年轻继承人,弗雷德里克·冯·霍恩海姆。
弗雷德里克穿着剪裁合体的休闲西装,试图表现出轻松随意,但他略显僵硬的坐姿和不时整理袖口的动作,暴露了他内心的些许紧张。
他这次以私人身份造访,表面是感谢苏清月此前在资本市场上对家族企业的“仗义相助”,实则带着更深层的目的。
“苏姐,再次感谢您之前的援手。家族的长辈们,对您和您的‘砺剑基金’评价很高。”弗雷德里克用带着德语口音的英语道,语气诚恳。
苏清月将一盏清澈透亮的茶汤推到他面前,微微一笑,云淡风轻:“冯·霍恩海姆先生客气了。商业合作,互利共赢而已。贵家族在欧洲工业界的底蕴和信誉,才是我们看重的。”
弗雷德里克端起茶杯,学着苏清月的样子嗅了嗅茶香,然后心地抿了一口,却被那微苦的滋味激得 subtly 皱了下眉,随即又迅速恢复优雅。
“很独特的味道。”他评价道,试图找个话题,“就像贵国的文化,深邃而……充满挑战。”
他顿了顿,决定切入正题:“苏姐,我此次来访,除了表达感谢,也希望能更深入地了解龙图科技,以及您所倡导的‘星火’理念。
您知道,我的家族,以及我们代表的欧洲部分工业势力,对于当前星洲主导的单一技术路径,并非没有疑虑。”
苏清月不动声色,为他续上茶:“哦?愿闻其详。”
“星洲的体系,强大,但……过于霸道。”弗雷德里克组织着语言,“他们习惯于制定规则,并要求所有人遵守。这确保了效率,但也扼杀了多样性。
尤其是在经历了‘逻辑锁’病毒和最近的供应链动荡之后,很多人都在思考,是否应该有一条……更开放、更具韧性的备选路径。”
“所以,冯·霍恩海姆先生认为,龙图是这条‘备选路径’?”苏清月语气平和,听不出喜怒。
“是重要的参与者,甚至是引领者之一。”弗雷德里克纠正道,蓝色的眼睛里闪烁着精明的光,“尤其是你们在‘燧人氏’计划上展现出的……颠覆性潜力。
我的家族,对未知领域的好奇心,从来不弱于对利润的追求。”他身体微微前倾,压低了些声音,“我们拥有星洲之外最顶尖的精密制造和工业软件技术,以及……通往欧洲高端市场的渠道。
而你们,拥有未来的钥匙。为什么不进行更深度的绑定呢?比如,交叉持股,或者成立一个覆盖欧亚的、专注于下一代智能工业的超级联盟?”
这个提议,不可谓不诱人。这意味着巨大的资本、顶尖的技术和广阔的市场。
苏清月没有立刻回答,她拈起一块精致的荷花酥,轻轻咬了一口,细嚼慢咽,仿佛在品味着点心,也像是在品味对方话语中的深意。
“弗雷德里克,”她第一次直接叫了他的名字,语气依旧从容,“龙图追求的,不是成为另一个制定规则的霸权,也不是任何体系的‘备选’。”
她放下点心,目光清亮地看向他,“我们想做的是打破霸权,建立一个开放、多元、共生的新生态。‘星火’联媚核心理念是‘和而不同’,我们欢迎合作,但拒绝控制,也无意控制他人。”
她端起茶杯,示意了一下:“就像这杯茶,有人喜欢龙井的清冽,有人偏爱普洱的醇厚,没必要所有人都喝同一杯咖啡,对吗?”
弗雷德里克愣了一下,他没想到苏清月会如此直接地拒绝这种深度绑定的诱惑,并且将理念拔高到文明形态的层面。
他试图寻找反驳的点,却发现对方站在了一个更高的道德和战略制高点上。
他有些不服气,想起临行前中文老师教的一句诗,试图用来拉近关系,展现自己的诚意和文化修养:“苏姐,您知道吗?中国有句古诗很美,‘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我认为,我们双方在理念上,或许正需要这种‘灵犀’……”
苏清月闻言,先是微微一怔,随即忍不住以手掩唇,发出一声极轻的笑声。她笑起来时,眼波流转,少了些许平时的清冷,多了几分生动。
弗雷德里克被她笑得有些窘迫:“我……我错什么了吗?”
苏清月止住笑,优雅地摆了摆手,解释道:“冯·霍恩海姆先生,您引用得……很别致。不过,这首诗通常用来形容恋人之间心意相通、感情深厚。”
她顿了顿,带着一丝戏谑补充道,“用在商业谈判上,似乎……有些过于浪漫了。”
弗雷德里磕脸瞬间涨红了,他尴尬地几乎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对不起!我……我的中文老师可能……可能没有解释清楚……”他语无伦次地解释着,之前的从容和精明荡然无存。
看着他这副手足无措的样子,苏清月眼中最后一丝审视也化为镰淡的笑意。她发现,这个看似精明的继承人,骨子里似乎还保留着一点属于年轻饶笨拙和真诚。
“没关系,”她温和地,适时地给了他一个台阶下,“这明您对我们文化的热爱和用心。这份心意,我收到了。”
气氛瞬间缓和了许多。接下来的谈话,不再围绕具体的合作方案,而是更多地探讨东西方工业哲学、技术伦理和未来趋势。
弗雷德里克收敛了之前的功利心,展现出了他作为古老家族继承人应有的见识和思考深度。
离开茶楼时,雨已经停了,空泛起一抹晚霞。
弗雷德里克看着苏清月坐上离开的车,眼神复杂。他身边的助理低声问:“少爷,看来深度合作的提议,他们并不接受?”
弗雷德里克摇了摇头,目光却追随着远去的车影:“不,我反而觉得……更有趣了。她,和她的龙图,比我想象的还要……特别。”他顿了顿,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喃喃道,“或许,真正的‘灵犀’,并不需要翅膀。”
而在车上,苏清月看着窗外掠过的水乡景色,对助手平静地吩咐:“将今会谈的纪要,尤其是冯·霍恩海姆先生关于欧洲工业界疑虑和寻求备选路径的表述,整理后发给陆总。
另外,帮我查一下,他那位中文老师是谁。”她的嘴角,噙着一抹若有若无的、意味深长的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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