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默感觉自己又一次撞在了一堵无形的墙上。
“概率海洋”的新模型在引入了“概率场”和“概率逻辑单元”后，确实展现出了前所未有的特性，但随之而来的是更令人头疼的混乱。信息在“概率场”中传递时，就像墨滴入水，虽然能扩散开，却难以形成稳定、可控的图案，更别提完成复杂的“思考”了。模型运行起来，更像是一场随机的概率波动，而非有序的信息处理。
他把自己关在“神殿”最深处，对着那面布满变幻星云的显示屏，一坐就是十几个时。脚下堆满了写满废弃公式的草稿纸，咖啡杯沿凝固着深褐色的渍迹。那种熟悉的、因思路枯竭而产生的压抑感，如同深海的水压，几乎要将他挤碎。
“不对……还是不对……”他喃喃自语，手指插进本就凌乱的头发里，“到底缺了什么？锚点？共振器？还是……方向？”
陆星辰推门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他没有打扰李默，只是静静地看了一会儿，然后走上前，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默哥，走吧。”
李默茫然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里满是困惑：“走？去哪？问题还没……”
“问题不会因为你盯着它看，就自己跳出来解决。”陆星辰不由分地拉起他，“劳逸结合。带你去个地方，换换脑子。”
李默几乎是被陆星辰“绑架”出了“堡垒”，塞进了车里。车子没有开回市区，而是驶向了城郊，林若曦那间位于艺术园区的工作室。
工作室里弥漫着松节油和颜料的气息。林若曦正站在一副巨大的画布前，画布上是一片混沌奔放的色彩漩涡，深蓝、暗紫、赭石交织碰撞，仿佛宇宙初开时的混乱。而她正拿着画笔，蘸取着最纯净的钛白色，凝神屏息，准备在混沌中点下最关键的一笔。
陆星辰对林若曦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拉着李默在旁边的休息区坐下，安静地看着。
李默起初还有些焦躁，心思仍被困在那些纠缠的概率公式里。但渐渐地，他的目光被画布上那片混沌吸引。那无序的色彩流动，那能量碰撞的轨迹，隐隐约约，竟与他脑海中那片“概率海洋”的模拟景象有几分神似。
他看到林若曦的手臂挥动，那点纯白如同彗星，带着决绝的姿态，猛地刺入混沌的色彩中心！
不是轻柔的渲染，而是坚定地“破开”！
白色在混沌中炸开，并非覆盖，而是与周围的色彩产生了奇妙的反应，形成了一道清晰、有力、却又与周围混沌融为一体的光路。仿佛在无尽的可能性和不确定性中，硬生生开辟出了一条确定的轨迹，一个聚焦的“点”。
就在那一瞬间，李默感觉自己的大脑里仿佛也有什么东西“砰”地一声炸开了！一直以来困扰他的迷雾，被这道白色的“闪光”骤然驱散！
他猛地站起身，椅子腿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响声，把全神贯注的林若曦吓了一跳。
“我……我明白了！”李默的声音因为激动而颤抖，他指着那幅画，语无伦次，“不是描述！不是控制！是……是引发！是聚焦！需要一个‘初始扰动’！一个能引发概率坍缩的‘共鸣器’！就像……就像这道光！它没有规定水要怎么流，但它给了水流一个‘倾向’！一个……‘注意力’！”
他顾不上解释，甚至忘了向林若曦道谢和道歉，转身就往外冲，像一阵风似的刮出了工作室。
陆星辰看着他那近乎癫狂的背影，无奈地笑了笑，对有些懵然的林若曦：“看来，你的画不仅是艺术，还是高级算法催化剂。”
林若曦回过神来，看着画布上那道自己刚刚点下的、赋予画面灵魂的白色笔触，又看了看李默消失的方向，似乎明白了什么。她俏皮地眨了眨眼，对陆星辰伸出手：“那我的顾问费，陆大学者是不是该结一下了？看在老顾客的份上，可以给你打个折。”
陆星辰握住她的手，笑意加深：“赊账行不行？用下半辈子慢慢还。”
林若曦的脸颊微微泛红，轻轻抽回了手，转身继续面对画布，嘴角却抑制不住地上扬：“……想得美。利息很高的。”
……
李默几乎是瞬移回了“堡垒”的“神殿”。他冲到自己工作站前，双手因激动而微微发抖，但敲击键盘的速度却快得带出了残影。
他彻底抛弃了之前试图精确建模“概率场”内每一个信息状态的想法。转而，他在模型的核心，加入了一个动态的、可学习的“注意力聚焦”机制。这个机制本身，也是一个简化的概率模型，它不直接处理信息，而是像一个探照灯，在浩瀚的“概率海洋”中扫描，根据当前的任务目标和历史“经验”（训练数据），动态地调整“光束”的强度和方向，照亮某些概率云，同时忽略其他。
它不是规定答案，而是引导系统“看向”更有可能产生答案的区域。
代码如同泄闸的洪水般涌出，新的模拟参数被迅速设置好。
“运行！”李默几乎是吼出了这个词。
屏幕上，那片原本只是无序闪烁、缓慢扩散的“概率海洋”星云，开始发生了变化。当“注意力聚焦”机制启动后，星云中某些区域的概率云开始快速凝聚、亮度增强，而其他区域则相对暗淡下去。信息的传递不再是完全随机的扩散，而是呈现出一种沿着被“照亮”路径优先传递和强化的趋势。
虽然依旧充满了不确定性和随机涨落，但整个系统不再是一片死寂的混沌，而是呈现出一种……动态的、有方向性的“流动”！
李默死死地盯着屏幕，看着那虽然微弱，却清晰无比的“聚焦”和“流动”现象，整个人如同被施了定身法，连呼吸都几乎停滞了。
成功了！他找到了那把钥匙！
不是去驾驭海洋，而是学习如何成为一道光，去引导海洋的方向！
他瘫坐在椅子上，汗水几乎浸透了t恤，但脸上却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甚至带着一丝痴迷的笑容。
“它活了……”他对着空无一饶实验室，轻声道，仿佛在宣告一个新时代的诞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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