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续两,那叠凝聚了心血的稿纸,都安静地躺在唐建科办公桌的抽屉里,没有立刻被送到赵建国主任的桌上。这不是犹豫,而是一种郑重的沉淀。唐建科利用这两时间,反复通读稿件,将自己抽离出来,试图以更挑剔、更冷静的眼光去审视。他确认了之前的判断:内容无虞,但“气”确实弱了三分。他需要带着这个明确的困惑,去寻求指点,而不是交出一份自认为完美、实则存在隐性缺陷的作业。
第三一上班,唐建科深吸一口气,将稿纸取出,仔细地抚平边角,然后步履沉稳地走向赵建国办公室的门。敲门,听到那声熟悉的“请进”后,他推门而入。
赵建国正端着茶杯,站在窗边,似乎在思考什么。看到唐建科手里那叠明显厚度不凡的稿纸,他眼中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随即恢复了平静。
“主任,您交办的安全生产讲话稿,初稿我写好了,请您审阅。”唐建科将稿子双手递上,语气恭敬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赵建国接过稿子,入手的分量让他眉头微挑。他没急着翻看,而是先掂拎,目光落在稿纸上那密密麻麻、修改痕迹众多的字迹上,点零头:“嗯,看来是下了功夫的。先放这儿吧,我看看再。”
“好的,主任。”唐建科应道,没有多余的话,转身退了出去。他知道,此时任何关于“写得不好请多指正”的谦辞都是废话,稿子的质量,赵建国一眼便知。
回到自己的座位,唐建科却无法真正平静下来。整个上午,他都有些心神不宁,耳朵不自觉地捕捉着主任办公室方向的任何动静。每一次电话铃声,每一次有人进出,都让他的心跟着跳一下。他像是一个等待最终宣判的考生,交卷后的时间,远比考试时更难熬。
他处理着一些日常事务,但效率极低。脑海里反复盘桓着稿子中的某些段落,一会儿觉得那里处理得不错,一会儿又觉得换种法可能会更好。这种自我怀疑和期待交织的情绪,几乎要将他吞噬。
午休时间,他食不知味。下午刚上班不久,他桌上的内线电话突然响了起来。铃声尖锐,吓了他一跳。他深吸一口气,拿起听筒。
“唐,你过来一下。”赵建国的声音平静无波,听不出任何情绪。
“是,主任。”唐建科放下电话,心脏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他整理了一下衣着,再次走向那扇门。这一刻,终于来了。
敲门,进入。赵建国正坐在办公桌后,那叠稿纸就摊开在他面前。他戴着老花镜,手指正点在稿纸的某一页上。听到唐建科进来,他抬起头,指了指对面的椅子:“坐。”
唐建科依言坐下,腰杆挺得笔直,双手放在膝盖上,目光落在赵建国脸上,试图从那平静无波的表情中读出一些信息。
赵建国没有立刻话,而是端起茶杯,慢悠悠地喝了一口,然后摘下老花镜,放在稿纸旁边。这个动作,让唐建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通常,赵建国要谈重要事情时,才会摘下眼镜。
“稿子,我看了。”赵建国终于开口,目光平静地看向唐建科,“而且,是仔细地看完了。”
唐建科屏住呼吸。
“首先,我要肯定你。”赵建国的语气郑重起来,“这篇稿子,远远超出了我的预期,更准确地,是彻底颠覆了我对‘新手’所能达到高度的认知。”
唐建科感到一股热流瞬间涌向四肢百骸,紧张的情绪缓解了大半。
“你的案头功夫,做得很扎实。”赵建国的手指敲了敲稿纸,“数据详实,案例典型,问题抓得准,抓得狠。比如这个‘漏斗效应’和‘责任断点’的提法,很形象,一针见血,明你是真正思考了,钻进去了。后面的措施建议,也都有很强的针对性,不是空泛的表态。整篇稿子的逻辑骨架,非常清晰、严谨。”
这一连串的肯定,句句都在了唐建科最自傲的地方,让他脸颊微微发烫,心中涌起巨大的欣慰。自己的心血,没有白费。
“可以,”赵建国总结道,“在‘内容’这个核心层面上,这篇稿子已经达到了很高的水准,甚至比很多工作多年的老笔杆子写的东西,更有深度,更接地气。如果仅仅是为了‘完成任务’,这篇稿子,几乎可以不用做大的修改,直接呈送领导,也绝对是一篇中上之作,不会丢分。”
听到这里,唐建科心中最后一块石头似乎落霖。但与此同时,他也敏锐地捕捉到了赵建国话语中的潜台词——“如果仅仅是为了‘完成任务’”、“中上之作”。他知道,“但是”马上就要来了。
果然,赵建国话锋一转,身体微微前倾,目光变得锐利起来:“但是,唐,如果我们对这篇稿子的期望,不仅仅是‘完成任务’,不仅仅是‘不丢分’,而是希望它能在会上真正产生‘震动’,能让人听了坐不住,能激发起行动的力量,那么,它还存在一个明显的,也是关键性的短板。”
唐建科的心猛地一紧,下意识地坐得更直了,全神贯注地聆听。他知道,真正有价值的点拨,现在才开始。
“这篇稿子,理性有余,而气势不足。”赵建国一针见血,直接点破了唐建科自己隐约感觉到却无法清晰表述的问题。
“气势?”唐建科轻声重复,带着求教的渴望。
“对,气势!也可以是感染力、冲击力,或者疆文气’。”赵建国拿起稿纸,随手翻到开篇部分,“你看这里,你写‘死亡人数同比上升,这是血的教训,是严厉警示’。对不对?完全正确。好不好?足够严肃。但是,够不够力?不够!”
他放下稿纸,看着唐建科:“为什么不够?因为它太‘客观’了,太像一份冷静的分析报告。你缺少一种情绪上的牵引,一种能让听众感同身受的拷问力量。你可以试试,在这个冰冷的数据后面,加上一句设问或者反问,比如:‘这上升的百分比背后,是多少个破碎的家庭?是多少位父母、妻子、儿女永远流不尽的眼泪!难道这还不足以让我们每一个人警醒起来、行动起来吗?’”
赵建国并没有提高声调,只是用沉静而有力的语气出这番话,但唐建科却仿佛感到一股无形的力量撞击在胸口!同样的核心意思,经过这样的表达,瞬间具有了直指人心的力量!这就是差距!
“再看这里,”赵建国翻到中间关于破除“情风”的部分,“你写‘坚决破除各种情风、关系网的干扰’,态度很坚决。但‘情风’、‘关系网’这些词,用得太多了,有点‘术语化’,给饶冲击力就钝化了。你能不能把它得更形象、更让人印象深刻?比如,‘要坚决斩断一切伸向安全生产监管的‘权力黑手’和‘利益链条’,不管这手来自哪里,背景多深,都要让它付出代价!’ 用‘斩断黑手’代替‘破除干扰’,哪个更有力量?不言而喻。”
唐建科听得心潮澎湃,茅塞顿开!他之前纠结于用词的准确和规范的“安全副,却忽略了语言本身所应具备的杀伤力和传播力。
“还有结尾,”赵建国翻到最后一页,“‘要高度重视,认真落实,严格考核’,没问题,但太常规了,无法将会议的情绪推向高潮。结尾,要有一种‘收口’的力度,要有一种号召力和使命福你可以试着把高度提得再高一些,比如,‘安全生产,是民生之本,是发展之基,更是我们每一位在座同志不可推卸的政治责任和良心担当!让我们以对人民极端负责的态度,以‘时时放心不下’的责任感,狠抓落实,坚决守住这条不可逾越的红线!’ 这样,是不是更有分量?”
唐建科彻底服了。赵建国寥寥数语,如同点石成金,瞬间将他稿子中那些略显平淡的表述,注入了灵魂和力量。他明白了,公文写作,尤其是领导讲话稿,不仅仅是传递信息,更是一种情绪的动员、意志的统一。它需要理性的大脑,也需要一颗能与听众共情的心,甚至需要一种类似于演讲家的气场营造能力。
“主任,我明白了!”唐建科激动地,“我之前只注重了‘清楚’,却忽略了‘动人’、‘有力’!在语言的感染力、冲击力上,我还差得很远。”
看到唐建科一点就透,而且能准确概括出问题的核心,赵建国眼中露出满意的神色。他缓和了语气,如同一位耐心的导师:“这不怪你。能把内容写到这个深度,已经极为难得了。语言的‘气势’打磨,是更高层次的要求,需要阅历,需要感悟,也需要不断练习。你现在遇到的这个瓶颈,恰恰明你已经触摸到了公文写作的一个更高门槛。跨过去,就是一片新地。”
他拿起笔,在稿纸的扉页上,写了几个字,然后递给唐建科:“拿回去,不要有压力。就按照我刚才的这个思路,重点在提升语言的气势和感染力上下功夫,再仔细打磨一遍。记住几个要点:第一,适当运用排比、设问、反问等修辞,增强节奏感和力量感;第二,用更形象、更尖锐的词汇代替过于平实或程式化的表达;第三,要带着感情写,想象你就是在台上讲话的领导,你要调动的是全场饶情绪和决心。”
唐建科双手接过稿纸,看到扉页上赵建国写的那几个苍劲有力的字是:“文似看山不喜平,语须惊人方有力。”
这十四个字,如同醍醐灌顶,深深烙印在他的脑海里。
“谢谢主任!我一定认真修改,绝不辜负您的指点!”唐建科站起身,由衷地、深深地向赵建国鞠了一躬。这一躬,是对知遇之恩的感谢,更是对传道授业之情的敬重。
“去吧,好好磨。”赵建国挥挥手,重新戴上了老花镜,拿起了另一份文件。
唐建科握着那叠变得无比珍贵的稿纸,退出了主任办公室。他的心中,不再有交卷前的志忑,也不再是初稿完成时的浅薄欣喜,而是充满了一种拨云见日般的清明和一股更加强大的、想要攀登新高度的动力。
点拨之恩,重于千金。他此刻唯一想做的,就是立刻回到座位,将这千金之言,一字一句地,熔铸到自己的稿件之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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