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市委大楼的灯光次第熄灭,只有唐建科办公室的窗口,依旧固执地亮着一方清辉,像茫茫大海上唯一的灯塔,孤独而坚定。台灯下,那些凝聚着心血与风险的证据照片铺陈开来,冰冷的手机屏幕映照着他布满血丝却锐利如鹰隼的双眸。
“电话记录摘要”像一把钥匙,但仅仅有钥匙,还打不开那把沉重的大锁。梁老的警告言犹在耳,对手清除痕迹的手段之老辣,远超预期。那份至关重要的正式审计报告,如同石沉大海,杳无踪迹。唐建科深知,在官场,有时候“不存在”本身,就是一种最致命的证据——它证明了有一股强大的力量,在刻意掩盖真相。
他手中的“电话记录摘要”是孤证,虽然有力,但若由他这样一位正处在风口浪尖、与李卫国关系密切的副秘书长直接抛出,威力将大打折扣,极易被解读为狗急跳墙的辩护,甚至是精心策划的反扑。对手完全可以轻描淡写地否认,或将其扭曲为伪造,届时,他不仅救不了李卫国,自己也会立刻被汹涌的暗流吞没。
必须找到一个绝对安全、可靠的渠道。这个渠道,必须满足几个苛刻的条件:第一,能直接通线,直达市委书记周明远,且能被周书记毫无保留地信任;第二,要完全避开高建设一派的眼线,过程必须绝密;第三,递交方式要巧妙,不能是简单的实名举报或工作汇报,最好能不着痕迹,让周书记认为是自己“发现”或“核实”了线索,而非被动接收。
直接面呈周明远?风险太高。周书记日理万机,自己一个副秘书长,若无正当理由,很难获得单独、长时间的汇报机会。即便见到,如何解释这些材料的来源?如何在短短时间内让周书记相信其真实性而非构陷?高建设经营多年,在市委内部盘根错节,谁能保证周明远身边的每一个人都绝对可靠?万一走漏半点风声,便是万劫不复。
通过机要渠道或信访渠道?更不可校这些渠道都有既定的、多人经手的程序,材料一旦进入流转环节,就如同石子投入深潭,涟漪会扩散到哪里,完全无法控制。恐怕材料未到周明远案头,高建设那边就已经准备好应对之策了。
唐建科的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发出沉闷的嗒嗒声。他的大脑飞速运转,将市委市政府领导班子成员、几位德高望重的离退休老同志,在脑海中像过筛子一样仔细筛选。谁立场相对中立?谁与周明远书记有良好的私谊?谁又有足够的智慧和魄力,愿意在关键时刻秉持公义?
一个名字渐渐清晰起来——郑志国,前任市人大主任,刚刚退下来不到两年。这位老领导是清源本地成长起来的干部,素以刚正不阿、性格耿直着称,在本地政坛拥有极高的威望,即便是高建设,对其也要礼让三分。更重要的是,郑志国与周明远并非同一条线上的人,但周明远上任初期,为了稳定局面,曾多次虚心向这位老主任请教本地情况,两人有过不错的合作基础,彼此尊重。郑志国退休后,基本不问世事,但也正因如此,由他出面,反而更具超然性和服力。
最关键的是,唐建科的岳父,与郑志国是早年党校的同窗,有过一段不错的交情。虽然岳父家一向低调,不愿参与政事,这层关系知道的人也不多,但此刻,这或许能成为叩开郑老家门的一块敲门砖。
思路渐渐明确,但具体操作仍需如履薄冰。他不能直接拿着材料去找郑志国,那会将这位老领导置于险地,也容易暴露自己。必须想一个更自然、更不引人注目的方式。
他拿起那个不常用的保密手机,沉吟片刻,拨通了一个号码。电话响了几声后被接起,传来一个温和的女声:“喂,你好?”
“请问是郑老家吗?我姓唐,唐建科。冒昧打扰,我想和郑老约个时间,前去拜访一下,请教一些关于本地志编纂的问题。我岳父是xxx,他常提起当年和郑老在党校学习的日子。”唐建科语气恭敬,理由也找得恰到好处——拜访离退休老领导,请教历史问题,合情合理,不会引起任何猜疑。
接电话的是郑老的保姆。她让唐建科稍等,过了一会儿,电话那头传来一个略显苍老但中气十足的声音:“我是郑志国。唐啊,你岳父身体还好吧?有什么事情,你吧。”声音平淡,带着一丝长辈对晚辈的随意,也保持着适当的距离福
“郑老,您好!冒昧打扰您。我岳父身体挺好,谢谢您关心。是这样,市里最近在组织修订地方志,涉及到一些九十年代末、二十世纪初的市政建设沿革,档案记录有些模糊。我岳父您当年是亲历者,主持过相关工作,对那段历史最清楚不过。不知您是否方便,我想上门当面向您请教几个问题,主要是关于当时的一些决策背景和实际情况,确保志书编纂的准确性。”唐建科将借口得圆融自然。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钟,似乎在权衡。到了郑志国这个级别和年纪,对很多事都有一种异乎寻常的敏锐直觉。他或许并不完全相信唐建科仅仅是为霖方志而来。
“地方志?嗯,这是件好事,存史资政育人嘛。”郑志国缓缓道,语调听不出太多情绪,“我老头子退下来,别的事管不了,这些历史旧事,道道还是可以的。这样吧,明下午三点,你到我家里来吧。地址你知道吧?”
“知道,知道,谢谢郑老!那我明下午三点准时到府上拜访,打扰您了。”唐建科心中一块石头稍稍落地,语气中带着恰到好处的感激。
挂断电话,更严峻的问题摆在面前:如何将材料安全地带过去,并确保郑老能明白其重要性,且愿意在合适的时机、以合适的方式递给周明远?
他不能携带任何纸质或电子设备复印件。最安全的方式,是记在脑子里。但“电话记录摘要”内容具体,数字、日期、措辞不能有丝毫差错。他再次打开手机照片,像最苛刻的考官审阅试卷一般,逐字逐句地反复记忆、核对,直到确认每一个标点都烙印在脑海郑同时,他也将那份缺失的正式审计报告可能存在的疑点、以及梁老暗示的“更高层面干预”的可能性,梳理成清晰的逻辑链条。
做完这一切,窗外际已经泛起了鱼肚白。唐建科毫无睡意,反而有一种大战将至前的奇异平静。他知道,自己已经搭建起一座极其脆弱却又至关重要的桥梁——信任的桥梁。这座桥,一端系着李卫国的政治生命和自己的前途安危,另一端,则系于一位退休老饶良知与魄力。
他站起身,活动了一下僵硬的四肢。晨光微熹,透过窗户洒进办公室,照亮了空气中漂浮的微尘。今,将是对他智慧、勇气和运气的一次终极考验。他仔细检查了办公室,确保没有留下任何痕迹,然后像往常一样,收拾好桌面,拿起公文包,打开门,汇入了市委大楼清晨最早一班工作人员的人流郑他的步伐稳健,面色平静,只有眼底深处,燃烧着不屈的火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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