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发这,色灰蒙蒙的,像是蒙着一层薄纱,透着一股清冷的意味。市委组织部安排的送行很简单,一位干部处的副处长带着两名工作人员,象征性地将唐建科和顾伟民送到市委大院门口。没有喧闹的场面,没有冗长的仪式,符合周明远书记强调的轻车简从的要求。
“唐书记,一路顺风!组织部这边的手续都已经办妥,清贫县那边也通知到了。”副处长热情地握着唐建科的手道。
“谢谢,辛苦你们了。”唐建科微笑着回应,与几人一一握手道别。他目光扫过这栋熟悉的市委大楼,在这里工作的日日夜夜,经历的波折与成长,如同电影画面般在脑海中快速闪过。他没有过多留恋,转身利落地拉开了那辆即将陪伴他奔赴新岗位的黑色公务车的车门。
顾伟民已经将简单的行李——一个行李箱和一个装着书籍文件的纸箱放进了后备箱,然后迅速坐进了副驾驶位。唐建科则坐进后排。司机是老张,一位话不多但技术沉稳的老同志,之前为几位领导开过车,这次被临时指派负责送唐建科赴任。
车子缓缓驶出市委大院,汇入清晨的车流。唐建科摇下车窗,让微冷的空气灌进来,清醒着头脑。城市的高楼大厦逐渐被甩在身后,道路两旁的景物开始变得稀疏、低矮。
“秘书长,”顾伟民习惯性地开口,随即意识到口误,连忙改口,“唐书记,这是清贫县的一些基本资料,还有近期的一些简报,您路上可以看看。”他递过来一个文件迹
“好,谢谢。”唐建科接过文件夹,却没有立刻打开。他的目光投向窗外,看着不断后湍田野、村庄和远处起伏的山峦。越往清贫县方向走,窗外的景象越发显得有些“土气”。柏油路面开始出现修补的痕迹,偶尔能看到年久失修的水泥路段。路边的房屋也多以低矮的平房为主,偶尔可见一些外墙斑驳的二三层楼。
“老张,大概要多久能到?”唐建科问道。
“报告唐书记,不堵车的话,大概两个半时左右。不过进了清贫县地界,有一段山路,不太好走,可能要慢点。”老张目视前方,沉稳地回答。
唐建科点点头,不再话。他闭上眼,试图憩片刻,但思绪却无法平静。周明远的嘱廷李卫国的告诫、张大山的力挺、陈国良的建议,如同交响乐般在他脑海中回荡。清贫县,这个即将成为他未来几年主战场的地方,究竟会以怎样的面貌迎接他?马文斌县长会是怎样的态度?那些盘根错节的利益群体,又会使出什么样的手段?
他睁开眼,打开顾伟民准备的文件迹里面除了清贫县的行政区划、人口、经济数据等基本资料外,还有几份近期的工作简报和动态信息。他仔细翻阅着,试图从这些官样文章中捕捉到一些真实的信息。简报里充斥着“稳步推进”、“成效显着”、“群众满意”等字眼,但他敏锐地注意到,关于招商引资、重大项目进展的具体描述却语焉不详,关于信访维稳、安全生产的汇报则显得套路化,缺乏深入的剖析。
“伟民,”唐建科指着一份关于优化营商环境的简报问道,“这份报告里提到‘处理了多起影响企业发展的事件’,有没有更具体的情况?比如是什么性质的事件?涉及哪些部门?”
顾伟民转过身,有些不好意思地:“唐书记,这些是县里报上来的汇总材料,详细情况可能要到当地才能了解。我尝试联系过县府办要更详细的台账,但他们有些涉及具体企业,不方便提供。”
唐建科“嗯”了一声,没有责怪顾伟民。他知道,这只是下面惯常的“应对”方式,报喜不报忧,模糊处理敏感问题。真实的矛盾,往往隐藏在这些轻描淡写的文字背后。
车子继续前行,地势逐渐升高,开始进入山区。道路变得蜿蜒曲折,一侧是陡峭的山壁,另一侧则是深涧。老张放慢了车速,熟练地操控着方向盘。路况确实不佳,有些地方坑洼不平,车身不时颠簸一下。
“看来,清贫县要发展,改善交通是绕不过去的一道坎。”唐建科看着窗外的险峻山路,若有所思地。
“是啊,唐书记,”顾伟民接话道,“我听人,就这条路,还是前些年才勉强修通的柏油路,以前都是砂石路,遇到雨雪气基本就断了。县里好几个偏远的乡镇,现在通车还很不方便。”
唐建科默默记下了这一点。基础设施落后,是制约贫困地区发展的普遍瓶颈,也是他必须面对的现实。
中午时分,车子在一个路边简陋的农家饭馆前停下休息吃饭。饭馆很简陋,只有几张旧桌椅,但老板娘很热情。唐建科特意点了几个当地的家常菜,一边吃一边和老板娘闲聊。
“大姐,生意还好吧?”
“凑合吧,主要就是做路过司机的生意。咱们这地方,穷啊,没啥人出来下馆子。”老板娘是个爽快人。
“我看这路修通了,来往的车应该多了些吧?”
“多是多零,但都是过路的,不停留。咱们县里自己没啥企业,年轻人也都往外跑喽。”老板娘叹了口气,“留下的都是老弱妇孺,种点地,糊口而已。”
简单的对话,却让唐建科对清贫县的“贫”有了更直观的感受。这不是报表上的数字,而是活生生的现实。
吃完饭继续赶路。下午一点多,车子终于驶入了一块略显陈旧的界碑,上面写着“清贫县”三个大字。进入了清贫县地界,路况似乎更差了一些,沿途的村庄也显得更加破败和寂静。偶尔能看到一些闲坐在村口的老人,眼神麻木地看着车辆驶过。
唐建科的心渐渐沉了下来。他知道自己将要面对的是什么,但亲眼所见的景象,比想象中更加触目惊心。这里,不仅经济落后,似乎连一股向上的“精气神”都缺乏。
“唐书记,再有个把时,就能到县城了。”老张提醒道。
唐建科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心情。无论前方是怎样的龙潭虎穴,他都已别无退路。他拿出手机,给刘晓慧发了条报平安的短信:“已进入清贫县境内,一切安好,勿念。”
很快,刘晓慧回了信息:“到了就好,照顾好自己。无论多难,我都在。”
看着这条简单的短信,唐建科的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和力量。他关掉手机,目光重新变得坚定而锐利,投向车窗前方那片陌生而充满挑战的土地。
车子在崎岖的山路上颠簸前行,卷起阵阵尘土,如同一叶扁舟,驶向未知的深海。而唐建科,这位年轻的掌舵人,已经握紧了舵轮,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风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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