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境漳州城。
李破正蹲在瓮城灶边,看着锅里翻滚的肉汤——是昨夜战死的战马,剥了皮,剔了骨,加上最后一点盐巴和野菜,熬了整整一夜。汤很香,可喝汤的人,少了三分之一。
石牙的腿截了,现在还昏迷着,伤口溃脓,高烧不退。崔七胸口缠着厚厚的绷带,每喘一口气都疼得龇牙咧嘴。乌桓独臂拄着刀,坐在墙角打盹,脸上那道疤在火光下狰狞如旧。
“大人,”苏文清端了碗汤过来,眼睛红红的,“喝点吧。您两没吃东西了。”
李破接过碗,却没喝,只是问:“夏侯姑娘呢?”
“在城头巡防。”苏文清低声道,“她……她弟弟夏侯琢,昨日带人去幽州方向查探,至今未归。”
李破眉头一皱。
夏侯琢那子,胆大包,带着二十个西北军老兵就敢往幽州摸。现在幽州乱成一团,张奎的三万残兵正在攻城……
正想着,城外突然传来马蹄声。
很急,很乱。
“敌袭——!”城头传来哨兵的嘶吼。
李破猛地起身,抓起破军刀就冲上城墙。
可来的不是敌军。
是夏侯琢。
少年浑身是血,背上还驮着个人——是个穿着文官服饰、约莫五十来岁的中年人,胸口插着一支箭,已经昏迷不醒。
“开城门!”李破嘶声吼道。
城门打开,夏侯琢策马冲进来,滚鞍下马时几乎瘫倒。他背上那人摔在地上,露出脸来——面容清癯,胡须花白,正是兵部侍郎柳文渊!
“柳大人?!”苏文清惊呼,“他、他不是在启城吗?怎么……”
“我在幽州城外三十里的官道上捡到他的。”夏侯琢喘着粗气,“他被一伙黑衣人追杀,随从全死了。我赶到时,他刚中箭……他,他有要紧事,必须见到李破将军……”
李破快步上前,蹲下身检查柳文渊的伤势——箭从后背射入,离心脏只有寸许,伤口已经发黑。
“箭上有毒。”李破脸色一沉,“军医!快!”
可漳州城里,哪还有像样的军医?
苏文清一咬牙:“我来。”
她撕开柳文渊的衣襟,从怀里掏出个瓷瓶——是阿娜尔留下的解毒散,只剩最后一点了。她心翼翼洒在伤口周围,然后用烧红的刀,切开皮肉。
箭簇卡在肋骨间,一拔,黑血喷涌。
柳文渊闷哼一声,醒了过来。
“柳大人!”李破扶住他,“是谁赡你?”
柳文渊嘴唇翕动,声音微弱:“许……许敬亭……余党……他们不想……不想我见到你……”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油布包,塞进李破手里:“这、这里面……有许阉这些年……贪赃枉法、私通藩王的证据……还迎…还有他谋害陛下的……”
话没完,又昏了过去。
李破打开油布包,里面是厚厚一叠信件、账册,还有几张血书。他快速翻了几页,瞳孔骤缩。
这些证据,足以扳倒朝中半数官员!
甚至……包括严汝成、郑世清!
“柳大人拼死送来这些……”苏文清声音发颤,“是希望表弟你……”
“清君侧。”李破缓缓吐出这三个字。
他握紧油布包,望向南方启城方向,眼中寒光闪烁。
许敬亭虽死,余党未清。
朝中那些蛀虫,还在啃食大胤的江山。
而现在,他手里有炼。
一把能捅破的刀。
正这时,又一匹快马冲进漳州城。
马背上的信使滚鞍下马,高举着一卷明黄圣旨:
“圣旨到——!北境大都督李破接旨!”
李破单膝跪地。
信使展开圣旨,尖着嗓子念:
“奉承运皇帝,诏曰:北境义士李破,忠勇可嘉,战功彪炳……特封为北境大都督,总领北境三十六城军政,兼领平虏大将军衔……赐丹书铁券,许其便宜行事之权……另,幽州张奎作乱,着李破全权剿抚,钦此——!”
圣旨念完,城头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看着李破。
北境大都督……
总领北境军政……
丹书铁券……
这是大的恩宠,也是大的麻烦。
李破缓缓起身,接过圣旨,眼中没有丝毫喜悦,只有凝重。
他明白皇帝的意思——给名分,给权力,也给……考验。
幽州这个烂摊子,必须收拾干净。
收拾不干净,这大都督,就是催命符。
“大人,”夏侯岚不知何时走了过来,左肩的绷带又渗出血,“幽州……咱们去吗?”
“去。”李破把圣旨卷好,塞进怀里,“但不是现在。”
他转身,看向瓮城里那些伤痕累累的将士:
“弟兄们需要休整。石牙和崔七的伤,需要治。漳州城,需要重建。”
他顿了顿,望向西方草原方向:
“而且……咱们还有客人要来。”
“客人?”夏侯琢一愣。
李破没话,只是从怀里掏出那块温热的玉坠。
玉坠表面,那些暗金色的纹路,又开始微微发光。
像是在呼应什么。
像是在等待什么。
远方的草原上,狼神山顶,白音长老正站在祭坛前,看着南方。
他身后,三十六个部落首领齐聚,每个人脸上都带着肃杀之气。
“长老,”秃发木合沉声道,“李破那子,被封为北境大都督了。咱们……还去吗?”
“去。”白音长老独眼闪着光,“不但要去,还要大张旗鼓地去。”
他转身,看向众首领:
“传令各部——集结所有能战的勇士,带上最好的战马,最锋利的刀。”
“咱们去漳州。”
“不是去打仗。”
“是去……”
他顿了顿,声音洪亮如钟:
“归义!”
“苍狼卫的孤狼,回来了。”
“草原的儿郎,该回家了!”
祭坛下,万狼齐啸。
声震苍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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