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道,仅仅节流和禁言还不够。
回到宫中,她吩咐云岫:“将本宫库房里那几件用不上的赤金头面,还有前年陛下赏的那对翡翠屏风,都悄悄拿出去,通过母亲的手,换成现银,捐作军饷。记住,不必声张,只是父亲门下一些商户的‘心意’。”
云岫有些迟疑:“娘娘,那都是您心爱之物,而且如此一来,咱们宫里……”
“皮之不存,毛将焉附?”
陈月仪打断她,语气平静却坚定,“若国门不保,要这些金银珠宝何用?照我的去做。”
她此举,既是为国出力,也是在为陈家、为自己积累声望和陛下的信任。雪中送炭,远比锦上添花来得珍贵。
做完这些,陈月仪才觉得稍稍安心。
她坐在窗下,拿起给未出世孩子做的衣裳,一针一线,细细缝制。
午后的阳光暖融融的,照在她宝蓝色的衣袖上,那银线祥云仿佛活了过来,泛着柔和的光。
只有在这种时候,她紧绷的神经才能得到片刻舒缓。
沈彦之得知陈月仪在宫中的一系列举措后,心中大为感动。
他来到长春宫时,已是深夜,脸上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但眼神却比前几日清亮了些。
“仪儿,你为朕做的,朕都知道了。”
他握住她的手,语气带着深深的慰藉,“削减用度,肃清宫闱,甚至变卖私库……难为你了。”
陈月仪替他脱下带着夜露的外袍,柔声道:“陛下的哪里话,这是臣妾分内之事。只要能为陛下减轻一丝负担,臣妾做什么都愿意。”她看着他憔悴的面容,心疼道,“陛下也要保重龙体,切莫过于劳累。”
“朕知道。”
沈彦之揽着她坐下,将头靠在她肩上,难得地流露出几分依赖,“朝中主战主和之声争论不休,军需调配千头万绪,还有沈谨之那个逆贼不知所踪……朕有时也觉得……疲惫。”
陈月仪轻轻拍着他的背,像安抚晟儿一般:“陛下是子,是真龙,自有上庇佑。朝中有父亲等忠臣良将辅佐,边关有将士用命,定能逢凶化吉。至于瑞王……”她顿了顿,声音更轻,“邪不胜正,他终究会自食恶果。”
她的温柔和信念仿佛有种奇异的力量,慢慢抚平了沈彦之心头的焦躁。
他深吸一口她身上淡淡的馨香,低声道:“等这场风波过去,朕一定补偿你。”
陈月仪没有接话,只是将头轻轻靠在他头上。
夜深人静,烛火摇曳,将两人相拥的身影投在墙壁上,仿佛风雨中相互依倌藤蔓。
然而,平静之下,暗流依旧。几日后,云岫带来一个消息:宫中清查眼线,竟真的在浣衣局找到一个与东黎商贾有隐秘联系的低等宫女,虽未审出与瑞王直接相关的证据,但也足以让人心惊。
“娘娘,看来东黎果然插手极深。”云岫低声道。
陈月仪抚着肚子,眼神幽深。东黎、北狄、瑞王……这三股势力勾结在一起,究竟布下了怎样一张大网?而沈谨之,他此刻到底藏身何处?又在酝酿着什么?
她走到书案前,提笔写了一封简短的信。
“告诉父亲,朝中若有与东黎贸易往来密切的官员,需格外留意。另外,海防……或许是关键。”
她有一种预感,这场风暴,绝不会仅仅局限于雁门关外的陆上交锋。
陈月仪的密信通过柳氏之手,很快送到了丞相陈慎手郑
陈慎深知此事关系重大,立即动用了埋藏最深的几条暗线。
与此同时,陈月仪在宫中也没有闲着。
她以整肃宫规,清查用度为名,让云岫暗中调取了近半年来各宫物资采买的记录,特别是与沿海州府有贸易往来的商号。
娘娘,几日后,云岫回禀,各宫采买记录并无明显异常。不过奴婢在核查浣衣局用度时发现,他们采购皂角、香料的数量比往年多了两成,是衣物增多,但奴婢暗中清点过浣洗的衣物,数量并无太大变化。
陈月仪放下手中的茶盏:多出来的用度,采买自哪家商号?
正是那家海丰号
云岫压低声音,而且负责采买的那个老太监,是浣衣局的老人了,平日里最是谨慎心。奴婢查到,他有个侄孙在津海卫的水师中当了个头目,而此人...曾受过瑞王府一名侍卫的恩惠。瑞王被禁足后,那侍卫便不知所踪。
陈月仪眼神一凝。津海卫,正是防备东黎水师的前沿重镇。线索隐隐指向了瑞王。
还有,云岫继续禀报,先前查到的那个与东黎商贾有联系的宫女,也是浣衣局的。引荐她入宫的那位老太监,早年曾在内务府负责采买,与瑞王母族——已故的端慧皇贵妃娘家,有过不少往来。
所有的线索竟然都汇聚在看似最不起眼的浣衣局!
陈月仪指尖轻轻敲击桌面。是了,这里人员混杂,消息灵通,又最不引人注目,确实是安插眼线、传递消息的好地方。瑞王果然老谋深算。
重点查海丰号,还有津海卫水师那个有嫌疑的军官。
陈月仪当机立断,让父亲那边,想办法查清海丰号背后的东家,以及他们与瑞王旧部的关联。记住,一切都要暗中进校
宫外,陈慎的动作更快。
不过五六日,一份密报便悄无声息地递进了长春宫。陈月仪展开一看,心头微震。
海丰号的幕后东家,表面上是东黎商人,实则与瑞王母族昔日的一位门客关系匪浅,那位门客在瑞王禁足后便销声匿迹。
而津海卫那个水师头目,经查实,其升迁确实得益于瑞王府那名失踪侍卫的打点。
更让人心惊的是,密报中提到,近几个月,通过海丰号以洗涤用品名义流入浣衣局的,除了皂角香料,还有一些被伪装成普通货物的......精铁和硝石!这两样,可是制作兵器火药的重要物资!
运输这些物资的船队,也曾有人在津海卫附近见过疑似瑞王麾下那名失踪侍卫的身影。
好一个瞒过海!
陈月仪将密报凑近烛火,看着它化为灰烬。
瑞王竟然利用浣衣局这个最不引人注意的地方,暗中走私战略物资。
这些物资想必是通过浣衣局作为中转,再悄悄运往他处积蓄力量。他一边勾结北狄、东黎在陆上施压,一边利用早已铺设好的暗线,暗中筹备,其心可诛!
云岫,更衣。陈月仪起身,本宫要去见陛下。
她必须立刻将这些情况告知沈彦之。浣衣局这条线虽然隐蔽,但一旦被发现,就成了一条直指核心的捷径。
御书房内,沈彦之听完陈月仪的禀报(她自然略去了部分消息来源,只是整顿宫务时发现浣衣局用度异常,顺藤摸瓜查到的疑点),脸色阴沉得可怕。
沈谨之......他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沈彦之猛地一拍桌案,连浣衣局都能被他利用!
他看向陈月仪,眼中既有震怒也有庆幸,仪儿,若不是你心细如发,朕只怕还要被蒙在鼓里!
陛下,陈月仪适时提醒,现在当务之急是顺藤摸瓜。浣衣局那边切莫打草惊蛇,不如将计就计,暗中监视,看看这些物资最终流向何处,或许能找到逆贼的藏身之处或其囤积物资的据点。
沈彦之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仪,儿所言极是。朕这就安排暗卫接手,对浣衣局及海丰号进行严密监控。这一次,定要揪出这个祸害!
从御书房出来,陈月仪的心情并未放松
。虽然找到了突破口,但瑞王布局如此之深,其潜藏的势力绝不止浣衣局这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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