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半个月,无疑是陈月仪人生中最漫长、最煎熬的时日。
凤阳宫仿佛被一层无形的阴霾笼罩,虽然沈彦之下令封锁消息,严禁宫人议论,以免惊扰皇后养胎,但那种压抑的担忧却无处不在。
陈月仪食不知味,夜不能寐,即便强迫自己为了腹中的孩子躺下,也常常在梦中惊醒,泪湿枕巾。
她迅速清减了下去,原本因怀孕而圆润的脸颊露出了尖俏的下巴,只有那高高隆起的腹部昭示着新生命的存在。
她每日做得最多的事,便是由宫女搀扶着,在殿内对着东宫的方向默默垂泪,或是跪在设好的佛堂前,虔诚祈祷,祈求佛祖保佑她的晟儿能闯过这一关。
每当夜深人静,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将她淹没时,她脑海中除了病中的儿子,浮现最多的,竟是沈彦之的身影。
想起他每日匆匆赶来,即便一身朝服未换,眉宇间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却总是先握住她冰凉的手,用那双深邃却此刻盛满关切与坚定的眼眸看着她,告诉她“有朕在”。
想起他事无巨细地过问太医,甚至 连可能留疤这样的细节都提前考虑周详,反复叮嘱。
她深知,这不仅仅是为了储君的颜面,更是一位父亲对儿子最朴素的关爱——希望自己的孩子康健无恙,俊朗如初。
沈彦之同样承受着巨大的压力。他不仅要处理繁重的朝政,更要时刻关注东宫的病情。
他几乎每日都会抽空亲至东宫外,隔着紧闭的宫门,听取太医的禀报。
他脸色沉肃,目光锐利,仔细询问太子每一日的症状变化,发热是否减退,痘疮发出是否顺畅,精神如何,用药可有效果……事无巨细,皆要过问。
他尤其反复叮嘱太医,务必心护理,力求痘痂自然脱落,“太子年幼,面容关乎国体,尔等需竭尽全力,务必使其康复后不留瘢痕,若有任何祛疤良方,无论多珍贵,立即取用!”
这份细致,已然超出了一位帝王对储君的考量,更是一位父亲对儿子未来的深切关怀。
他每次从东宫回来,无论多晚,都会先去凤阳宫。
他会仔细净手更衣,确保身上没有沾染任何可能的不洁,然后才去见陈月仪。
他会将太医禀报的情况,挑那些稍有好转的迹象,用尽可能平稳的语气告诉她,尤其会强调太医们正在精心照料,痘疮发出顺利,并未出现严重的化脓感染迹象,这是不留疤痕的关键。
“今日太医,晟儿的痘疮大部分都已发出,颗粒分明,颜色红活,是顺症。太医用了内府珍藏的玉容散调和涟清外敷,言道此法最能清热解毒,促进痘痂平复,不易留痕。”
“热度比昨日退了一些,喂进去的米汤也能存住了。晟儿很乖,再苦的药都喝了。”
“太医再三保证,只要心护理,不让太子搔抓,待痘痂自然脱落后,肌肤可恢复如初。”
他从不报忧,只拣这些细微的好转消息给她听,大手轻轻覆在她冰凉的手上,试图传递一丝温暖和力量。
“我们的晟儿是储君,自有上庇佑,定能化险为夷。你要相信他,也要相信朕。”
他的声音总是沉稳而有力,像定海神针般,努力安抚着陈月仪濒临崩溃的神经。
他明白,作为母亲,她不仅担心儿子的性命,也同样忧心疾病可能带来的、影响孩子一生的容貌损伤。
陈月仪听着他低沉而令人心安的声音,感受着他掌心传来的温度。
她知道他在安慰自己,但看着他眉宇间难以掩饰的疲惫和眼底的红血丝,看着他明明同样担忧却还要强作镇定来支撑自己,她心中酸楚难言,也生出几分力量。
她不能倒下,晟儿还在康复中,还有昱儿还有肚子里的女儿,孩子们都需要她。
这日傍晚,沈彦之照例来到凤阳宫。他今日似乎脚步比往日轻快了些许,虽然脸上依旧带着倦色,但那双深邃的眼眸中,却有着一丝几乎难以察觉的亮光。
陈月仪正靠在窗边的软榻上,望着窗外渐渐沉落的夕阳发呆,手中无意识地摩挲着一件晟儿时候穿过的旧衣。
听到脚步声,她转过头,眼中是习惯性的询问和期待。
沈彦之走到她面前,并未像往常一样立刻开口,而是先蹲下身来,这个动作让陈月仪微微一愣。
他仰头看着她,握住她的双手,唇角缓缓扬起一个真切而放松的笑容,声音带着一丝如释重负的沙哑:
“仪儿,晟儿……熬过来了。太医确诊,痘痂已全部脱落,热毒已清,脉象平稳。”
他顿了顿,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而郑重地补充道,“朕亲自隔着纱帘仔细看过了,脸上、身上痘痂脱落之处,新生的肌肤光洁平整, 并未留下任何瘢痕。 太医,再细心调养些时日,用些润泽肌肤的玉肌膏,便可恢复如初,绝不会影响容颜。”
陈月仪猛地僵住,眼睛难以置信地瞪大了,仿佛没听清他的话。
待看到他眼中那毫无作伪的喜悦和轻松,尤其是听到 “并未留下任何瘢痕” 这几个字时,心中最后一块大石终于轰然落地!巨大的狂喜如同潮水般瞬间将她淹没!
“真……真的?脸……脸上也没事?”她声音颤抖得厉害,泪水毫无预兆地再次决堤,但这一次,是彻底释然的、喜悦的泪水,“晟儿……真的全好了?”
“真的!朕岂会骗你?”
沈彦之用力点头,眼中也泛起了一层水光,他伸手,心翼翼地替她擦拭奔涌的泪水,动作轻柔得不可思议,“他虽然清瘦了些,但精神很好,还隔着门问朕安,问母后和弟弟可好,声音听着都有力气了。”
他刻意描绘着太子精神良好的细节,进一步宽慰她。“没事了,仪儿,一切都过去了。我们的晟儿,福大命大,挺过来了,而且依旧是我们那个俊俏的太子。”
“太好了……太好了!呜呜……”陈月仪再也忍不住,扑进沈彦之怀里,失声痛哭起来,仿佛要将这半个月来的恐惧、担忧、无助全都发泄出来。
在这一刻,什么帝王心术,什么保留真心,都被这失而复得的巨大喜悦和对眼前人深深的感激冲散了。
她紧紧抓着他的衣襟,如同溺水之人抓住浮木,真切地感受着他的存在和支撑。
沈彦之只是紧紧拥着她,大手一遍遍抚过她因哭泣而颤抖的背脊,任由她的泪水浸湿自己的衣襟。
他知道,她需要这场彻底宣泄压力的痛哭。
过了许久,陈月仪的哭声才渐渐平息,变成了声的抽噎。
沈彦之扶起她,看着她哭得红肿如桃子的双眼和鼻尖,又是心疼又是好笑,用手指轻轻刮了刮她的鼻子:“瞧你,哭得像只花猫。若是让晟儿看见,该笑话他母后了。”
陈月仪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用手背擦了擦脸,嘴角却忍不住向上弯起,那是发自内心的、雨过晴的笑容。
她最怕的就是孩子即使救回来,脸上留下麻斑,将来于仪容有损会心生自卑,于储君威仪有碍。
如今听得陛下亲口确认无恙,这喜悦甚至比听到脱离危险时更甚一层。
“陛下,”她抬起泪眼,看着眼前这个在她最无助时给予她支撑,连如此细节都为她考虑周全的男人,心中充满了无尽的感激和依赖,“这半个月,辛苦您了。臣妾……臣妾都不知道该如何感谢您。”
她的目光落在他略显憔悴的脸上,心疼地伸手抚了抚,“您都瘦了。”
这句话里的关切,没有半分虚假。她是真的感激他,心疼他。或许她永远无法交出十分真心,但此刻,至少有七分是真。
“傻话。”
沈彦之将她重新揽入怀中,让她靠在自己肩上,下巴轻抵着她的发顶,嗅着她发间淡淡的馨香,只觉得连日来的疲惫在这一刻都烟消云散,“我们是夫妻,晟儿是我们的孩子,何谈感谢?只要你们母子平安,朕做什么都值得。”
他闭上眼,感受着怀中的温暖,低声道:“你安然无恙,晟儿康复无碍,便是对朕最大的宽慰。”
他顿了顿,手掌温柔地覆上她隆起的腹部,感受着里面生命的活力,语气变得更加柔软:“现在,你总可以安心了吧?好好用膳,好好休息,把之前亏空的都补回来。朕还等着你给朕生一个健健康康、白白胖胖的公主呢。”
“嗯!”陈月仪用力点头,脸上终于恢复了往日的光彩,她依偎在他怀里,只觉得无比安心和幸福。
“臣妾都听陛下的。明日……明日臣妾能亲自给晟儿准备些他爱吃的点心吗?让宫人送去。”
“好,都依你。”沈彦之含笑应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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