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昌二十七年二月,春雨绵绵。
陈府后宅的花厅里,柳夫人面前摊着十几份庚帖,都是这一个月来上门提亲的人家。
她戴着老花镜,一份份仔细看着,时而摇头,时而蹙眉。
陈月仪趴在母亲膝头,好奇地翻看那些庚帖:“娘亲,这些都是想娶姐姐的人吗?”
“嗯。”柳夫人轻叹,“你姐姐及笄三个月了,该定下来了。”
“可是姐姐好像……不太高兴。”
陈月仪声。这几日姐姐总是一个人坐在窗前发呆,问她怎么了,只没事。
柳夫人摘了眼镜,揉了揉眉心:“婉仪性子沉静,有事都藏在心里。”
她看向女儿,“月仪,你去陪姐姐话,探探她的口风。”
陈月仪应了声,提着裙摆往姐姐院子跑。
陈婉仪正在绣嫁妆——是母亲吩咐的,不管嫁谁,嫁妆总要准备。
她绣的是一对鸳鸯枕套,针脚细密,可绣着绣着,针就停了。
“姐姐。”陈月仪凑过去看,“这鸳鸯真好看。”
陈婉仪回过神,勉强笑了笑:“月仪怎么来了?”
“娘亲让我来陪姐姐话。”陈月仪挨着她坐下,歪头看她,“姐姐,这些提亲的人里,你有中意的吗?”
陈婉仪摇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中不中意,不重要。”
“重要!”陈月仪拽住姐姐的衣袖,“太子哥哥,姻缘是一辈子的事,一定要选自己喜欢的。”
提到太子,陈婉仪眼中掠过一丝复杂情绪。她放下绣绷,轻声道:“月仪,不是所有人都能像你一样幸运,能嫁给自己喜欢的人。”
“那姐姐……有喜欢的人吗?”陈月仪心翼翼地问。
陈婉仪怔了怔,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绣线,良久,才低声道:“没樱”
可陈月仪分明看见,姐姐这话时,眼神飘向了窗外——那里挂着只鸟笼,笼里养着对画眉,是去年秋猎时,太子麾下一位年轻校尉送来的。
那位校尉姓陆,名云昭,是镇北将军萧成的外甥。
去年秋猎,陈婉仪的马受惊,是陆云昭救了她。
后来他托人送了这对画眉来赔罪,是惊扰了姐。
自那以后,姐姐就常对着画眉发呆。
陈月仪心里明白了七八分,却不敢破。
她陪着姐姐了会儿话,就溜去找母亲。
“娘亲,”她趴在柳夫人耳边声,“姐姐可能……有喜欢的人了。”
柳夫人手一顿:“谁?”
“就是去年秋猎救了姐姐的那位陆校尉。”
陈月仪把姐姐看画眉的事了,“姐姐虽然不,可月仪觉得,姐姐是惦记他的。”
柳夫人沉吟起来。陆云昭她记得,少年将军,品貌端正,家世清白。
只是……武将之家,常要出征,她舍不得女儿担惊受怕。
正犹豫着,门房来报:“夫人,太子殿下到访,是……来送些东西。”
沈彦之这日休沐,特意来了陈府。
他带来几筐岭南新贡的荔枝,还有一匣子江南的丝绸——是给陈婉仪添嫁妆的。
柳夫人忙迎出去:“殿下太客气了。”
“应该的。”沈彦之温声道,“婉仪是月仪的姐姐,也算是孤的姐姐。”
这话得亲近,柳夫人心中慰帖。
沈彦之在花厅坐下,目光扫过桌上那堆庚帖:“夫人在为大姐挑夫婿?”
柳夫人叹气:“正是。挑了几个月,也没个合适的。”
沈彦之拿起最上面一份庚帖看了看——是户部尚书家的公子,家世显赫,但传闻风流成性。
他放下,又看下一份——江南富商之子,家财万贯,却是商户。
一份份看下来,竟没一个完全合意的。
“夫人,”沈彦之忽然开口,“孤倒有个人选,不知夫人觉得如何。”
“殿下请讲。”
“镇北将军萧成的外甥,陆云昭。”
沈彦之道,“年十九,现任骁骑校尉。武艺超群,人品端正,家中父母早亡,由舅舅抚养长大。虽无显赫家世,但前程可期。”
柳夫人一怔:“陆校尉……确实是个好孩子。只是武将之家,恐怕……”
“夫人是担心婉仪日后担惊受怕?”
沈彦之理解地点头,“但陆云昭不同。孤打算调他入京畿卫,任巡防营副统领——这是个闲职,不必出征。”
这是明晃晃的照拂了。柳夫人眼眶微热:“殿下为婉仪考虑得如此周全,臣妇……”
“应该的。”沈彦之看向一旁乖乖吃点心的陈月仪,“月仪的姐姐,就是孤的姐姐。孤自然要为她寻个最好的归宿。”
陈月仪抬起头,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满眼都是崇拜。
沈彦之笑了,冲她招招手。陈月仪放下点心,跑到他身边。
他掏出帕子替她擦掉嘴角的点心屑,动作自然又亲昵。
柳夫人看在眼里,心中最后一点顾虑也散了。
太子待月仪这般真心,待陈家也这般尽心,她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那……臣妇与老爷商量商量。”柳夫壤,“若陆校尉真有此意,便请媒人上门。”
沈彦之点头:“陆云昭那边,孤去。”
他喝了盏茶,便起身告辞。陈月仪送他到门口,拽着他的衣袖不肯放。
“怎么了?”沈彦之低头看她。
“太子哥哥,”陈月仪声,“你真好。”
沈彦之笑了:“这就好了?”
“嗯。”陈月仪用力点头,“你对姐姐好,就是对月仪好。月仪心里……特别暖。”
这话得真挚,沈彦之心头一软。他看了看四周——下人们都识趣地退远了,柳夫人也回了屋。
他忽然俯身,在她脸颊上轻轻亲了一下。
“这样呢?”他问,眼中带着笑意。
陈月仪呆住了,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她捂住脸,眼睛瞪得圆圆的:“太、太子哥哥你……”
“孤怎么了?”沈彦之挑眉,“未婚夫妻,亲一下都不行?”
“可是……可是……”陈月仪结结巴巴,最后憋出一句,“可是在外面!”
“那回屋里就可以了?”沈彦之逗她。
陈月仪脸更红了,转身就往回跑,跑到门边又停下,回头看他。沈彦之站在马车旁,笑着冲她挥手。
她咬咬唇,也冲他挥了挥手,才跑进府里。
沈彦之直到看不见她的身影了,才上了马车。
他摸了摸自己的唇——方才那一吻,如蜻蜓点水,却让他心跳到现在。
他的月仪,害羞的样子真可爱。
马车驶向东宫,沈彦之脸上的温柔渐渐收敛。他想起陆云昭——
前世,婉仪嫁的进士张道龄,虽两人是相敬如宾,可是那人后来也纳了妾,后来他调往江南,婉仪因此没能在岳父岳母去世之时及时赶回来。这一世,他不想让她重蹈覆辙。
陆云昭是个好选择。此人忠勇,前世为救萧成战死沙场,是个重情义的。
他若娶了婉仪,定会待她好。
更重要的是,陆云昭入京畿卫,便成了太子一系的人。这对陈家,对月仪,都是多一层保障。
沈彦之闭上眼,开始谋划下一步。
而陈府里,陈月仪跑回姐姐院子,脸上还带着未散的红晕。
“怎么了?”陈婉仪看她脸红气喘,奇怪地问。
“没、没什么。”
陈月仪坐到姐姐身边,平复了心跳,才声,“姐姐,太子哥哥……陆校尉是很好的人选。”
陈婉仪的手一抖,针扎进了指尖。
血珠冒出来,染红了绣了一半的鸳鸯。
“姐姐!”陈月仪忙拿帕子给她包上。
陈婉仪却怔怔看着那点血迹,良久,轻声问:“太子殿下……真这么?”
“嗯。”陈月仪点头,“太子哥哥,陆校尉人品端正,前程可期,还要调他入京畿卫,让他不必出征……”
她絮絮着,没看见姐姐眼中渐渐泛起的水光。
“姐姐?”陈月仪完,才发现姐姐在哭。
陈婉仪抹去眼泪,笑了:“姐姐是高兴。”
她握住妹妹的手,“月仪,谢谢你。也谢谢……太子殿下。”
她没的是,自秋猎那日,陆云昭将她从惊马上救下,他的模样就刻在了她心里。
这几个月,她看着那些庚帖,心里想的却是那个英武的少年将军。
可她不敢。她深知婚事不由己,她怕了也是徒增烦恼。
却没想到,太子殿下竟看出了她的心思,还亲自为她谋划。
这份恩情,她记下了。
夜里,陈婉仪辗转难眠。她起身走到窗前,看着笼里的画眉。那对鸟儿依偎在一起,睡得正香。
她轻轻打开鸟笼,将鸟儿捧出来。画眉在她掌心扑腾两下,却没有飞走。
“飞吧。”她轻声,“去你们该去的地方。”
她松开手,画眉振翅飞向夜空,很快消失在月色里。
陈婉仪站在窗前,看了很久。
第二日,柳夫人与陈慎商量后,同意了这门婚事。
媒人上门,换了庚帖,合了八字——竟是作之合。
婚事定在八月,中秋之后。
消息传开,京城又是一阵议论。都陈大姐好福气,虽嫁的不是高门显贵,却得太子亲自做媒,夫君又是少年将军,前程无量。
只有陈月仪知道,姐姐是真高兴。
因为姐姐又开始绣嫁妆了,这次绣的是并蒂莲,针脚轻快,唇角带着浅浅的笑意。
而陈月仪自己,也开始盼着八月——不是盼姐姐出嫁,是盼着中秋。
因为太子哥哥了,中秋要带她去西山看月亮。
还要在温泉边,教她弹一首新曲子。
她盼着那,已经盼了很久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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