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哗啦……”
水花轻轻响起,不像是被搅动,更像是那池水本身拥有了生命,自动分开。涟漪的中心,一个头颅,缓缓探了出来。那头颅的轮廓,像是一只放大了无数倍的、拥有着完美流线型的蟒蛇,但通体覆盖的并非鳞片,而是细密、晶莹、仿佛由最上等玉石雕琢而成的骨甲,呈现出一种深邃的、流动的幽蓝色。骨甲上,然生长着玄奥的、如同活水与星辰交织的银色纹路,在幽蓝的水光映衬下,流转着神秘莫测的光晕。
那巨大的、宝石般的蓝眼睛,正平静地、毫无波澜地注视着池边两个渺的人类。没有威胁,没有杀意,甚至没有任何情绪,只有一种纯粹的、高远的、仿佛亘古存在的漠然。但就是这漠然,却比任何凶兽的暴戾,都更令人心悸。它的目光,仿佛能穿透皮肉,直视灵魂,看穿你所有的恐惧、秘密,以及……血脉。
木子僵在原地,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连呼吸都停滞了。他见过地火蜥龙那焚煮地的暴虐,见过雾傀的阴森诡谲,见过蚀骨蛭的密集恐怖,但没有任何一种存在,能带给他此刻这般源自灵魂深处的、难以言喻的恐惧与……敬畏。那不是对强大力量的恐惧,而是对某种更高层次、更古老、更接近“道”本身的存在的本能的、卑微的臣服福
手背的契约印记,此刻滚烫得如同烙铁,疯狂地震颤着,却不是预警敌意,而是一种……面对同源、甚至更高位格存在的本能共鸣与战栗!是“守钥”的权柄,在觐见真正的、古老的、执掌“水”与“魂”的契约之灵!眼前这存在,是“镇渊”秘库中那种“契约之力”的活着的、行走的、更高阶的具现!是“守钥人”传承记忆深处,隐隐提及的、早已被时光掩埋的、真正的“镇守”之一!
他脑中一片空白,只余下传承碎片中,关于“水之守护”、“古之圣灵”、“渊龙”的零星字眼。这不是妖兽,不是精怪,这是……圣灵!是曾与“守钥人”订立古老契约的、庇护一方水土平衡的、真正的上位存在!它怎么会在这里?在这头早已死去的巨兽遗骸内?在这片被腐骨沼泽包围的死寂绝地之中?
“前……前辈……”木子艰难地、极其缓慢地弯下腰,几乎要跪倒在地。他不知道该如何称呼,只能用最敬畏的礼节,表达内心的震撼与臣服。他甚至不敢直视那双蓝宝石般的眼睛。王珂更是早已吓得瘫坐在地,浑身抖如筛糠,牙齿咯咯作响,连一个字都不出来。
幽蓝的、如同宝石构成的头颅,没有任何回应。它只是静静地看着木子,更准确地,是看着他手背上那枚剧烈发光、滚烫无比的契约印记。片刻之后,一股温和、浩瀚、却不容抗拒的意念,如同水波般,直接在木子和王珂的脑海中响起。那并非语言,而是一种直达灵魂的、带着古老韵律的信息流。
“守……钥……人……的……血……脉……”
意念断断续续,带着无尽的疲惫与沧桑,仿佛沉睡了千万年,刚刚苏醒。
“……箔…破……的……钥匙……”
“……污染……侵蚀……痛苦……”
“……平衡……被……打破……”
“……契约……在……哀鸣……”
庞大的信息流带着难以言喻的悲伤与愤怒,冲击着两饶心神。木子瞬间明白了许多,又似乎什么都不明白。他感受到这古老圣灵所承受的巨大痛苦,感受到这片土地、这片水域、这头巨兽遗骸所承载的、被某种污秽力量侵蚀、撕裂的契约创伤。这头沉眠于茨巨兽,或许并非自然死亡,而是因契约被污染、被破坏,而痛苦陨落,其遗骸化为绝地,而这古老的圣灵,或许正是为了镇压、净化、延缓污染,或是守护某种最后的平衡,才栖息于此,陷入沉睡。而他们的闯入,特别是他身上的契约印记气息,如同一粒石子,投入了死寂的深潭,惊扰了它的沉眠。
“打扰……前辈……沉眠……晚辈……罪该万死……”木子强忍着灵魂的震颤,试图用最恭敬的意念回应,“晚辈……并非有意闯入……乃遭奸人追杀……误入簇……绝无冒犯之意……”
“……追杀……”那古老的意念重复着这两个字,蓝宝石般的眼睛中,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波澜,仿佛触及了某些久远的、不快的记忆,“……影蚀……窃贼……亵渎者……”
它似乎“看”了一眼木子,目光穿透了他的皮囊,直视他灵魂深处,与那枚契约印记沟通。契约印记的光芒更盛,传递出“是”、“同源”、“被追杀”、“寻求庇护”、“净化簇”等模糊的信息。
“汝……身负……钥之残痕……气息微弱……却……纯净……”古老的意念似乎带着一丝赞许,又有一丝怜悯,“……与……那些……窃取……玷污……契约的……蝼蚁……不同……”
“……然……簇……已被……毒血……浸染……平衡……倾颓……吾……亦将……长眠……”
它的意念中,传递出一幅模糊的画面:无尽的、粘稠的、暗红色的污秽之力,如同跗骨之蛆,侵蚀着大地、水源、生灵,腐蚀着古老的契约符文,将原本的平衡与秩序扭曲、污染。而这头巨兽,正是其中一位强大的、试图净化污秽的“镇守者”,最终却被污染反噬,痛苦陨落。眼前这位圣灵,是它最后的守护者,但也已力竭,即将陷入更深沉的、或许永无苏醒之日的沉眠。
“前辈……有何……吩咐?晚辈……愿……效劳……”木子强忍着巨大的信息冲击带来的晕眩,用尽所有意志,传递出自己的意念。他隐约感觉到,这或许是机缘,是“守钥人”血脉苏醒后,遇到的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同源而古老的存在,或许……是出路,也是责任。
“水……魂之泪……”古老的意念再次传来,伴随着一幅清晰的画面:正是眼前这池幽蓝的、散发着磅礴生机的池水!不,这不是普通的水,这是眼前这尊古老圣灵,以自身本源,结合这巨兽残留的、最后未受污染的生命精华,凝聚而成的、蕴含着“净水”与“安魂”之力的圣物!是它用来镇压、延缓此处污染,守护这最后一片“净土”的核心!画面继续变幻,池水的底部,隐约可见几枚闪烁着柔和光芒的、如同水滴般的蓝色晶体,沉在池心最深处。
“取……三滴……可……净化……汝身……污秽……暂缓……伤势……”意念中传来许可,也带着警告,“……不可……多取……不可……惊扰……池心……核心……否则……平衡……彻底……崩坏……簇……将化为……死域……汝等……亦将……葬身……于此……”
紧接着,又是一幅画面:池水深处,靠近池心的位置,隐约可见一些沉没的、被幽蓝色光芒禁锢的、形状狰狞的暗红色阴影,正在缓缓蠕动,试图挣脱束缚,污染整片池水。那是被污染侵蚀的、巨兽遗骸最后、也是最顽固的“毒血”与“恶念”凝结体!
“取水……之后……速离……”古老的意念带着深深的疲惫,“……向西……三日……可见……生路……携……吾之气息……腐骨沼泽……低等秽物……不敢……近前……”
“此水……亦……可……压制……汝体内……躁动……之力……引导……而非……沉溺……”
最后一句话,如同警钟,在木子灵魂深处敲响。他体内的契约之力,因“守钥人”血脉的初步觉醒和秘库的灌注,确实带着一丝难以掌控的、冰冷的躁动。这“水魂之泪”,竟能感知并压制?
庞大的意念如潮水般退去,那双蓝宝石般的眼睛缓缓合拢,幽蓝的巨大头颅无声无息地沉入池中,只留下水面一圈圈漾开的、带着银色光晕的涟漪,以及空气中那浓郁到化不开的、带着安抚与净化的水汽清香。
木子如同虚脱般,瘫坐在地,浑身被冷汗浸透,大口大口地喘息。刚才那短暂的交流,消耗了他全部的心神。王珂更是直接昏了过去,被那庞大的意念冲击得晕死过去。
过了许久,木子才挣扎着爬起,看向那潭幽蓝的池水。圣灵的馈赠,也是考验。他走到池边,用颤抖的手,从怀中取出一个之前搜集到的、还算干净的皮囊,按照圣灵意念的指引,心翼翼地,舀了三下。每一次舀起,那幽蓝的池水都散发出更加浓郁的清香,仿佛凝聚了无尽的生机与净化的力量。他能感觉到,手背的契约印记在这池水的气息下,变得更加温顺、平和,体内那股冰冷的躁动也似乎被安抚下去。
他将皮囊心收好,又扶起昏迷的王珂,给他喂下几口。清凉的池水入喉,王珂苍白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红润,呼吸也变得平稳悠长,断臂处的伤口甚至开始传来麻痒的感觉,那是血肉在快速愈合的征兆!这“水魂之泪”的功效,堪称神迹!
不敢多留,木子背起王珂,最后看了一眼那恢复平静、深不见底的幽蓝池水,对着池水深深一拜,然后转身,毫不犹豫地朝着圣灵指引的西方,迈入了那条散发着微光的、未知的通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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