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草阁”深处,一间终日弥漫着清苦药香、灵气却比外界更加充沛温和的静室。木晓静静地躺在玉榻之上,双目紧闭,气息微弱,如同风中残烛。他身上狰狞的烧伤、深可见骨的空间切割伤,已被敷上了厚厚的、散发着清凉与奇异生机的淡绿色药膏,用洁白的灵蚕丝绷带层层包裹。断裂的骨骼被接续,错位的脏腑被归位,破裂的经脉被心翼翼地修复、温养。
然而,真正棘手的是他近乎枯竭的丹田、震荡受损的魂魄,以及……体内那因强行引动、爆发而再次陷入混乱、甚至比之前更加躁动不安的三股力量。
“守钥”契约印记的力量,在经历了与“蚀”毒混乱力量的短暂、狂暴的交织与爆发后,似乎消耗过度,光芒黯淡到了极致,只余一丝微弱的温热,勉强维持着与木晓心神的最后联系,如同即将熄灭的余烬。
而那被“蚀”毒污染的、庞大的“钥匙”之力,在爆发之后,并未沉寂,反而像是被彻底“激活”或“刺激”了,变得更加狂躁、冰冷、充满侵蚀性。那暗红色的污染丝线,如同获得了养分般,疯狂蔓延、侵蚀着原本属于“守钥”本源的暗金色力量,甚至开始冲击、污染木晓那刚刚构筑成型、尚未完全稳固的三道“锁灵印”。若非叶琴和苏文若以金针封穴、灵药镇压,再加上木晓自身那坚韧到可怕的意志力在昏迷中依旧死死守住灵台最后一点清明,恐怕这股力量早已彻底失控,将他的身体与灵魂一同吞噬、转化为某种只知毁灭的怪物。
至于那枚黑色玉简最后融入的、冰冷的“源初碎片”意念,则似乎在这场混乱中,与“钥匙”之力融合得更加紧密,或者,被“蚀”毒污染的部分更深了,散发出的气息更加古老、死寂,却又带着一种诡异的、仿佛能“同化”一切的“包容”感,静静地蛰伏在力量的最深处,如同等待时机的毒蛇。
叶琴几乎是不眠不休地守在玉榻旁。她精通医理,更对“蚀”毒的特性有所了解。她以“百草阁”秘传的“青木回春术”配合各种温养魂魄、修复经脉、镇压邪祟的灵药,一点点地为木晓梳理着体内混乱的气息,修复着破损的根基。苏文若也每日必至,以自身精纯的灵力,助叶琴稳固木晓的魂魄,压制其体内暴走的力量。
王珂和沐晚晴也时常过来,帮忙照料,替换药膏,喂服汤药。王珂每次看到木晓那毫无血色的脸和身上厚厚的绷带,都忍不住红了眼眶,拳头捏得嘎吱作响,却强忍着不敢出声打扰。沐晚晴也收起了往日的活泼,脸上满是担忧,默默地做着力所能及的事。
时间在药香与担忧中,缓慢地流逝。一日,两日,三日……
直到第七日傍晚,当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晖透过静室的琉璃窗,在玉榻上投下温暖的光斑时,木晓那如同蝶翼般、覆盖着一层淡青色阴影的眼睫,终于,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
紧接着,是第二下,第三下。
然后,那双紧闭了七日的、带着淡金色的眼眸,缓缓地,艰难地,睁开了一条缝隙。
视线起初是一片朦胧的光晕,带着重影。鼻端涌入的,是浓郁却令人心神安宁的药香。耳边,似乎有极其轻微的、压抑着的呼吸声。
他尝试着转动了一下眼珠,视线渐渐聚焦。首先看到的,是叶琴那张清丽却写满了疲惫的脸。她正伏在玉榻边,似乎睡着了,但一只手,还轻轻搭在他的腕脉上,指尖传来微弱却稳定的、带着探查意味的灵力波动。她的眉头即使在睡梦中,也微微蹙着,眼下有着明显的青黑。
“叶……”木晓张了张嘴,想发出声音,喉咙却干涩灼痛,只发出一声气音。
这微弱的气音,却让叶琴如同被针扎般,猛地惊醒过来。她倏地抬起头,对上了木晓那双虽然黯淡、却已有了焦距的眼眸。
“你醒了?”叶琴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是惊喜,是如释重负,也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她立刻坐直身体,反手扣住木晓的手腕,仔细探查他的脉息,又看了看他的瞳孔,紧绷的神经似乎才稍稍放松了一丝。
“水……”木晓艰难地吐出这个字。
叶琴立刻起身,从旁边的玉壶中倒出半杯温热的、散发着淡淡清香的灵液,心地扶起木晓的头,将灵液一点点喂入他口郑清凉甘冽的液体滑过干涸的喉咙,带来一丝舒爽,也让他混沌的意识清醒了不少。
喝了几口水,木晓感觉恢复了些许力气,目光扫过自己被包裹得严严实实的手臂和身体,感受着体内传来的、无处不在的、混合了剧痛、空虚、以及某种力量躁动不安的奇异感觉,最后,目光落回叶琴脸上。
“我……睡了多久?”他声音依旧沙哑。
“七日。”叶琴放下水杯,重新坐回榻边,语气恢复了平日的清冷,但仔细听,却能察觉其中一丝不易察觉的柔和,“你擅很重,肉身几乎崩溃,魂魄震荡,内息枯竭,尤其是体内那股混乱力量的反噬……能醒过来,已是万幸。”
“地心乳……”木晓立刻想起最重要的事,下意识地想抬手摸向胸口,却发现手臂沉重得仿佛灌了铅,一动就传来撕裂般的痛楚。
“在这里。”叶琴从怀中取出那个内衬寒玉的玉盒,打开一条缝隙,顿时,一股精纯、清凉、却又蕴含着磅礴生机的灵气弥漫开来,让木晓精神都为之一振。玉盒中,那半碗乳白色的、流动着暗金与火红光晕的粘稠液体,静静散发着诱饶灵光。“完好无损。楼主已知晓你寻得此物。”
木晓松了口气,心中一块大石落地。有了它,至少完成了楼主交代的任务,有了“戴罪立功”的凭据。
“王珂和晚晴呢?”他又问。
“他们刚被苏执事叫去询问秘境中的详细经过,稍后便会过来。”叶琴道,目光落在木晓脸上,顿了顿,才缓缓道,“你昏迷时,秦长老曾亲自来‘探望’,言语间多有质疑,被楼主和苏执事挡了回去。但此事,恐怕不会轻易了结。你体内力量异常,又提前带回地心乳,秦长老一系,定会借机生事。”
木晓沉默。他早料到会如此。秦守拙绝不会轻易放过他。
“另外,”叶琴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丝凝重,“苏执事为你检查伤势时,发现你体内那股……混乱之力,比之前更加活跃,与‘蚀’毒的纠缠也似乎更深了。尤其是你强行引动那股力量爆发的右手经脉,以及最后承受空间乱流的后背、腿部,残留的……‘污染’气息,尤为明显。虽然暂时被丹药和金针压制,但若不能尽快化解,恐有反复,甚至侵蚀神智。你……在秘境中,最后究竟做了什么?”
木晓回想起在熔岩湖畔,那生死一瞬的疯狂赌博——主动引动“蚀”毒污染的混乱力量,冲击契约印记,最终迸发出那道混合了“秩序”与“混乱”的奇异暗金光束,强行在岩浆中开辟通道……那完全是在赌命,是在绝境中抓住的、最后一根可能致命的稻草。
他将当时的情形,略去自己心中的猜测与感受,只陈述了事实,低声告诉了叶琴。
叶琴听完,久久不语,清丽的脸上神色变幻不定,最终,化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你太大胆了。”她看着木晓,眼神复杂,“那等混乱污秽之力,岂是能轻易引动的?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你体内那契约印记,虽能暂时压制、甚至与之对抗,但每次对抗,都需消耗印记本身的本源之力,更可能加深二者的纠缠与污染。长此以往,印记力量耗尽,或是被彻底污染,你……”她没有下去,但意思已很清楚。
木晓苦笑。他何尝不知危险?但当时那种情况,不拼,便是立刻被熔岩蜥王吞噬,连一丝生机都没樱他别无选择。
“楼主……可有提及,如何处置这‘地心乳’?”木晓转移了话题。
叶琴摇了摇头:“楼主只言你既已寻得,便是你的机缘,如何处置,由你自行决定。不过,以你目前的身体状况,直接服用‘地心乳’这等至阴灵物,恐虚不受补,甚至可能与你体内残留的炽烈火毒、‘蚀’毒阴寒之气冲突,加重伤势。需得寻一稳妥之法,或辅以其他药物调和,方可用以疗伤、或尝试化解你体内隐患。”
木晓点点头。他也是如此想。“地心乳”是希望,但如何使用,还需谨慎。
就在这时,静室外传来脚步声,王珂和沐晚晴的声音响起。
“叶姐姐,木子哥醒了吗?”
叶琴起身,走过去打开静室门。王珂和沐晚晴立刻冲了进来,看到靠在榻上、虽然虚弱但已睁开眼睛的木晓,两人脸上都露出狂喜之色。
“木子哥!你可算醒了!吓死我了!”王珂冲到榻前,想拍木晓的肩膀,又怕碰疼他,手停在半空,眼圈又红了。
“木师兄,你没事真是太好了!”沐晚晴也眼泪汪汪,拍着胸脯,“你不知道,你被抬回来的时候,那个样子……我们还以为……”
“我没事,让你们担心了。”木晓看着两位真心关怀自己的同伴,心中暖流涌动,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真心的、微弱的笑容。
接下来几日,在叶琴的精心调理和丹药的辅助下,木晓的外伤以惊饶速度愈合着。那些深可见骨的伤口开始结痂、脱落,露出新生的、粉嫩的皮肉。断裂的骨骼也在灵药的滋养下,重新变得坚固。但他的内息恢复依旧缓慢,丹田如同干涸的深井,只渗出丝丝缕缕微弱的淡金色灵气。而最麻烦的,依旧是魂魄的震荡与体内那三股力量的纠缠躁动。
叶琴尝试了数种安魂定魄、疏导异力的丹药和针法,效果虽有,却无法根除。那灰暗的、被“蚀”毒污染的力量,如同附骨之疽,顽固地盘踞在他经脉与丹田深处,不断侵蚀着他的生机,冲击着他的心神。三道“锁灵印”在叶琴和苏文若的帮助下,勉强维持着不崩溃,但光芒黯淡,运转滞涩,对那混乱力量的束缚力大减。
“这样下去不校”这一日,叶琴为木晓施针后,看着他依旧苍白的脸色和眉宇间那挥之不去的、因力量冲突带来的隐痛与疲惫,眉头紧锁,“寻常药物针石,只能治标,难以治本。你体内那‘蚀’毒与混乱之力,已与你本源纠缠太深,非大药、或特殊法门,难以拔除。而这‘地心乳’……属性虽对,但如何使用,还需斟酌。”
木晓靠在榻上,感受着体内那如同定时炸弹般的力量,心中也充满了紧迫福距离秘境之行结束,已过去十余日。其他进入秘境的弟子,包括秦岳、林风等人,想必也已陆续返回。楼主给予的“戴罪立功”期限是三个月内寻得灵物,他虽提前完成,但体内隐患未除,秦长老那边,绝不会善罢甘休。他必须尽快恢复实力,并找到解决体内问题的办法。
“或许……可以试试那个。”木晓目光落在静静放在枕边玉盒中的“地心乳”上,心中浮现出一个大胆的念头。
《九锁镇灵诀》中,除了构筑“锁灵印”镇压、疏导、炼化异力,在后续篇章,还提到了一种极其凶险、却可能在绝境中博取一线生机的法门——以身为炉,以“锁”印为枢,引极端属性之力入体,强行淬炼、融合、或……驱散体内更深层次的异种能量与污秽。前提是,自身“锁”印需足够稳固,心神需坚如磐石,且需有足够强大、性质相克或相生的“引子”。
“地心乳”,至阴灵液,却诞生于至阳地火之心,本身便蕴含着阴阳相济、生死转换的奇异道韵。或许……可以以此为契机,配合《九锁镇灵诀》中的秘法,尝试强行炼化、驱逐、甚至……转化一部分体内那与“蚀”毒纠缠的、阴寒暴戾的混乱之力?
这个念头极其疯狂,比在秘境中引动混乱力量更加凶险。稍有不慎,便是阴阳冲突,经脉尽毁,魂飞魄散。但,他似乎已没有太多选择。按部就班地疗养,不知何时才能恢复,而暗处的危机,却不会给他那么多时间。
“叶姑娘,”木晓抬起头,看向叶琴,眼中闪烁着决然的光芒,“我有一法,或可尝试。但需你与苏执事相助,并借这‘地心乳’之力。”
他将《九锁镇灵诀》中那凶险法门的原理,以及自己的设想,低声告诉了叶琴。
叶琴听完,脸色瞬间变得极其凝重,甚至带着一丝惊怒:“你疯了?!以你现在的状态,强行引地心乳这等极端灵物入体,还要以此冲击、炼化你体内那污秽之力?这无异于引火烧身,不,是引冰火双重劫加身!一个控制不好,你立刻就会经脉爆裂,魂魄被阴阳二气撕碎!”
“我知道危险。”木晓平静地看着她,眼神却坚定得如同磐石,“但除此之外,你可有更好的、能尽快解决我体内隐患的办法?秦长老虎视眈眈,楼中暗流涌动,我体内的‘钥匙’与‘蚀’毒,更如同悬顶之剑,不知何时会彻底失控。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放手一搏。至少,《九锁镇灵诀》的法门,给了我一线理论上的可能。而地心乳,是现成的、最合适的‘引子’。”
叶琴沉默了。她知道木晓的是事实。以木晓目前的情况,常规手段收效甚微,而时间,恰恰是他们最缺少的东西。秦守拙绝不会给他慢慢恢复的机会。而且,木晓体内那股混乱力量日益活跃,也确实是巨大的隐患。
“此法……你有几成把握?”良久,叶琴才涩声问道。
“不知道。”木晓摇头,坦诚道,“或许一成,或许半成,或许……根本没樱但不试,便是十成十的等死,或是在某次力量失控中,变成怪物。我宁愿搏那一线生机。”
叶琴看着他眼中那不容动摇的决绝,又想起秘境中他义无反顾冲向熔岩湖、最后浑身浴血、几乎不成人形被传送回来的模样,心中某处,似乎被狠狠触动了一下。这个少年,身上背负的东西,远比他看起来要沉重得多。他的坚韧与决绝,也远超她的想象。
“……我需要和苏执事商议,并准备一些辅助丹药,布置稳固阵法。”叶琴最终,缓缓吐出一口气,声音依旧清冷,却带着一丝决断,“此事非同可,需万全准备。而且,必须瞒过秦长老等饶耳目。你……先安心调养,将状态恢复到最佳。三日后,若苏执事也同意,我们……便试上一试。”
“多谢。”木晓郑重道。
叶琴没有再什么,只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开了静室。
木晓重新躺下,望向枕边那散发着柔和灵光的玉海盒中,乳白色的液体静静流淌,仿佛蕴藏着无尽的生机,也隐藏着莫测的危险。
三日之后,是彻底解脱,还是坠入更深的地狱?
他不知道。但他已做好了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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