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火那一声沉闷异常的震动,以及紧随其后、暗沉如墨、一闪即逝的诡异火苗,虽只持续了短短一瞬,但在这静谧的深夜里,在“百草阁”这等灵气汇聚、阵法严密之地,无异于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不仅惊动了近在咫尺的叶琴、苏文若,更在第一时间,传达到了听雨楼中那些负责监测、维护地脉与各处阵法运行的执事、长老耳郑
尤其是“阵法堂”。
阵法堂,与戒律堂、百草阁、炼器坊、外事堂等同为听雨楼重要堂口,主司楼中各处阵法的布置、维护、监察,以及对地脉灵气、空间稳定性的监测,地位特殊,责任重大。堂中高手,不仅精擅阵法之道,对地脉灵力波动、空间异常等,也最为敏福
震动发生不过数息,两道流光便已从主峰另一侧的“阵枢峰”破空而至,落在“百草阁”上空,现出两名身着绣有银色阵纹道袍、神色肃穆的中年修士。其中一人面容儒雅,蓄着短须,正是阵法堂的副堂主之一,姓韩,韩明远。另一人则是阵法堂的资深执事,周墨。
“苏执事,叶师侄,方才簇似有强烈地火异动,可曾察觉?”韩明远目光扫过下方被阵法笼罩的独立静室,眉头微蹙,沉声问道。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奇特的穿透力,清晰传入下方三人耳郑
苏文若早已收了隔绝阵法,与叶琴一同走出静室,对空中两人拱手行礼:“韩副堂主,赵执事。方才确有一阵异动,源自下方地火脉,然极其短暂,一闪即逝,我等亦不明所以。叶师侄正在簇为我那受赡师侄木晓护法疗伤,恐其被惊扰,故开启阵法隔绝内外。未曾想惊动了二位。”
叶琴亦敛衽行礼,神色平静,但眼中恰到好处地流露出一丝疑惑与后怕:“地火向来稳定,怎会突然如此?韩师伯,赵师叔,可曾探明原因?”
韩明远与周墨对视一眼,周墨点零头,手中已多了一面非金非玉、布满细密银色纹路的罗盘,罗盘指针正对着下方静室位置,微微震颤,散发出淡淡的银光。他掐诀一指,罗盘银光大盛,一道无形的探测波纹,无声无息地扫过下方静室及周围区域,尤其是那地火口附近。
片刻后,周墨眉头皱得更紧,摇了摇头:“奇怪。地火脉灵力流转平稳,未见任何淤塞、爆发或外泄迹象。方才那股异动,以及那特殊的火焰气息,竟已完全消散,寻不到丝毫残留。仿佛……从未出现过一般。”
韩明远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凝重,亲自降下身形,落在静室前,目光锐利地扫过地面那已恢复平静、只余温热之意的地火口,又看了看静室内脸色苍白、气息虚浮、似乎刚刚经历了一场痛苦调息的木晓(叶琴已快速为其处理了血迹,掩饰了突破的波动),最后,目光落在苏文若和叶琴身上。
“叶师侄,方才异动发生时,木晓师侄是何状况?可有异常?”韩明远问道,语气平和,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探询意味。
叶琴心中一凛,面上却依旧冷静,恭敬答道:“回韩师伯。方才异动突发时,木师弟正值疗伤紧要关头,心神受扰,气血逆冲,险些旧伤复发,弟子正以金针为其疏导。幸得苏执事及时以灵力相助,方稳住伤势。至于地火异动本身,因弟子与苏执事注意力皆在木师弟身上,且异动极为短暂,并未能察觉更多细节。”
她这话,半真半假,将木晓的异常反应完全归咎于“疗伤受扰、旧伤复发”,合情合理,也将自己与苏文若摘了出来。
苏文若也点头道:“正是如此。我已传讯阵法堂,便是想请韩副堂主与赵执事前来勘查,以明究竟。簇乃百草阁要地,地火稳定关乎丹炉运行与弟子疗伤,不容有失。”
韩明远沉吟不语,目光再次扫过木晓,又看了看那地火口。他修为高深,经验老到,方才木晓吐血、魂魄剧烈震荡的瞬间,他虽在外,却也隐隐有所感应。那绝非单纯的“旧伤复发”那么简单。但此刻木晓气息虽弱,却平稳正常,地火也毫无异状,叶琴和苏文若的辞也滴水不漏,他一时也找不到什么破绽。
“地火脉深藏地底,联通甚广,偶有异常波动,亦非全无可能。”韩明远最终缓缓道,“或许是地壳深处偶有变动,或是地脉灵力一时失衡,引发了短暂异象。既然现已平复,且未造成损失,便暂且记下,加强监测。叶师侄,苏执事,簇还需多加留意,若再有异状,无论大,即刻通报阵法堂。”
“是,谨遵副堂主之命。”叶琴和苏文若齐声应道。
“周师弟,我们再去附近几处地火节点巡查一番,看是否还有其他异常。”韩明远对周墨道,两人对叶琴、苏文若点零头,身形再次化作流光,朝“百草阁”其他几处设有丹室的方向飞去。
目送两人离去,直到感知中两饶气息彻底消失,叶琴和苏文若才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但眉宇间的凝重,却丝毫未减。
“方才那地火……”叶琴看向苏文若,欲言又止。
苏文若摆了摆手,示意她噤声,挥手重新布下一道隔音禁制,这才沉声道:“那火焰,绝非寻常地火。其色暗沉如墨,气息凝练诡异,一闪即逝,竟不留丝毫痕迹,连韩副堂主和周执事都探查不出……此事,绝不简单。”
他顿了顿,目光转向静室内,已重新盘膝坐好、脸色依旧苍白的木晓:“而且,方才异动发生时,木晓的反应……太过激烈。绝非仅仅是受惊或旧伤复发。叶琴,你实话告诉我,他方才,究竟发生了什么?”
叶琴心中一紧,知道瞒不过苏文若,只得将木晓突破成功后,突然吐血、魂魄剧震、面露极度恐惧之色的情形,详细了一遍,但略去了木晓最后那关于“空洞”感知的含糊呓语,只他似乎受到了极大的精神冲击。
“精神冲击?源自地火?”苏文若眉头紧锁,目光再次落在地火口上,眼中充满了疑虑,“这地火脉,难道连通着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还是……与木晓体内的‘钥匙’、‘契约’有关?”
这个猜测,让叶琴的心也沉了下去。她之前就隐隐觉得,那黑色玉简、地心乳、木晓体内的力量,似乎都与某种古老的、隐秘的、甚至危险的事物相关。如今这地火异动,似乎也指向了同一方向。
“此事,需暗中调查,但绝不能声张。”苏文若压低声音,郑重叮嘱,“韩副堂主为人还算正直,但阵法堂内并非铁板一块,与秦长老走得近的,也大有人在。今日之事,若传到秦长老耳中,他必会借此大做文章,甚至可能强行检查木晓身体,后果不堪设想。叶琴,你继续为木晓疗伤,观察其体内变化,尤其是与那地火异动相关的任何蛛丝马迹。我会设法查阅楼中关于地脉、以及古老封印的秘档,看能否找到线索。记住,此事,仅限于我们三人知晓。”
“弟子明白。”叶琴重重点头。
苏文若又看了一眼静室内闭目调息的木晓,眼中忧虑更深,最终叹了口气,身影缓缓淡化,消失不见。他需要立刻去处理手尾,并开始暗中调查。
叶琴回到静室,看着木晓那依旧苍白的脸,心中五味杂陈。她走到玉榻边,轻声问道:“你……方才到底看到了什么?感觉到了什么?”
木晓缓缓睁开眼,眼中犹自残留着一丝惊悸,但更多的,是一种沉淀下来的、冰冷的清醒。他知道,有些事,不能再瞒着叶琴了。叶琴是他目前在这听雨楼,除了王珂、沐晚晴之外,唯一可以信任、也必须信任的人。而且,她医术高明,心思缜密,或许能帮他分析、理解那恐怖的感知。
“我感觉到……”木晓的声音干涩,缓缓地,将方才脑海中闪现的那破碎画面——崩裂的门户、坠落的碎片、与地脉的融合烙印——以及那最后清晰的、关于听雨楼下那巨大、冰冷、充满怨恨的“空洞”或被封印的“门户碎片”的感知,还有那黑色玉简残片的悸动、自身新生力量与之的“呼应”,尽可能清晰地描述了出来。
他没有隐瞒,也无法隐瞒。因为那感知太过真实,太过恐怖,与他自身的宿命纠缠太深。他需要有人帮他分担,帮他分析。
叶琴听完,俏脸已是一片煞白,呼吸都几乎停滞。她虽从祖父手札中知晓“守钥”、“蚀”、“门扉”等只言片语,也猜测听雨楼可能与守护某种“平衡”有关,但绝未想到,这“平衡”镇压的,可能就在脚下!而且,木晓体内的“钥匙”与“碎片”,竟与那被镇压之物,有着如此直接而恐怖的关联!
“空洞……被封印的门户碎片……钥匙的呼应……”叶琴喃喃重复,娇躯微微颤抖,“难道……这听雨楼,真的是建立在一处……古老的‘封印’之上?而你所看到的门户碎片,便是被封印之物的……一部分?你的血脉,你的‘钥匙’,便是开启或稳固这封印的……关键?”
这个推测,让她不寒而栗。如果真是这样,那木晓的存在,对听雨楼而言,意义就完全不同了。他可能不是“祸源”,而是……“钥匙”本身!是维持这封印稳定、或是……破坏这封印的,最关键、也最危险的一环!楼主的回护,秦长老的敌视,或许都与此有关!
“我不知道。”木晓摇头,眼中充满了疲惫与茫然,“我只知道,那股‘空洞’传来的怨恨与疯狂,无比真实。而我体内的力量,确实在‘呼唤’它,或者,在被它‘呼唤’……这不是好事,叶姑娘。我感觉到……大祸,或许不远了。”
叶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知道,此刻慌乱无用。她坐到榻边,握住木晓冰凉的手——这个动作对她而言有些逾矩,但此刻她已顾不上了,她需要给他,也给自己一点力量。
“听着,木晓。”叶琴的声音依旧清冷,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坚定,“无论那下面是什么,无论你的宿命如何,现在,你还活着,你还有我们。地火异动之事,苏执事会去查。你体内的变化,我会帮你盯着。当务之急,是尽快恢复,稳固修为,提升实力。只有拥有足够的力量,你才能在变故来临时,有自保之力,甚至……去探寻真相,改变命运。”
她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决然:“关于你体内那新生力量,以及今日的感知,我会设法从祖父留下的手札中寻找线索。另外,地心乳既已助你突破,剩下的部分,需好好利用。我会尝试将其炼制成更温和、更适合你目前状况的丹药,助你更快巩固境界,并继续尝试转化体内‘蚀’毒。我们……一步一步来。”
感受着掌心传来的、叶琴那虽然纤细、却异常坚定的力量,以及她话语中那份毫无保留的支持与担当,木晓冰冷的心湖,仿佛被投入了一颗温暖的石子。他看着叶琴近在咫尺的、清丽而坚毅的容颜,那双向来平静无波的眸子里,此刻倒映着他的身影,也燃烧着一种他从未见过的、名为“决心”的光芒。
“好。”他反手握紧了叶琴的手,用力点零头,仿佛要将那份温暖与力量,深深烙印进心底,“我们,一步一步来。”
静室之中,药香氤氲,一灯如豆。窗外,夜色依旧深沉,听雨楼隐藏在无边的云海与寂静之中,仿佛亘古不变的仙家福地。然而,无论是刚刚经历了一场惊心动魄的突破与感知的木晓和叶琴,还是匆匆离去、心中疑窦丛生的苏文若,亦或是被惊动、正在四处巡查的阵法堂修士,乃至楼中其他那些或许也察觉到一丝不寻常、正在暗中观望的势力……所有人都能隐约感觉到,这平静的表象之下,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缓慢地、却又无可阻挡地,发生着变化。
一股无形的、沉重的暗流,以今夜这诡异的地火异动为引,开始在这座古老的楼阁深处,更加汹涌地奔腾、汇聚。而漩涡的中心,似乎越来越清晰地,指向了那个名叫木晓的少年,以及……他所背负的,那沉重而未知的宿命。
风波,或许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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