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政府大院里，警车已经离去，但那股无形的压力却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心头。
秦璐带队离开前，只对林锋了句“有需要随时联系”，那干脆利落的作风和显而易见的支持态度，让所有暗中观察的人都心里一凛。这位新来的年轻镇长，恐怕不是他们想象中的软柿子。
林锋依旧站在二楼的走廊上，目光平静地扫过楼下渐渐散去、却依旧窃窃私语的人群，最后落在那间堆杂物的“镇长办公室”上。他没有立刻进去，而是转身，走向楼梯口。
脚步声在空旷的楼道里回响。
经过副镇长刘豹办公室门口时，门虚掩着，能听到里面压低的、气急败坏的通话声：“...妈的，谁知道他还有这层关系！...行了行了，先看看再...”
林锋脚步未停，径直下楼，走向党政办公室。
办公室里，几个工作人员正聚在一起低声议论，见到他进来，瞬间噤声，慌忙回到自己的座位，眼神躲闪。
“通知下去，”林锋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半时后，全体干部，一楼大会议室开会。无故缺席者，按渎职处理。”
完，他转身便走，没有一句多余的话。
办公室里一片死寂，直到他的脚步声远去，才有人长长舒了口气，声嘀咕：“这架势...来真的啊？”
“赶紧通知吧！没听见吗？无故缺席按渎职处理！”
......
半时后，一楼大会议室。
这间会议室和整个镇政府一样，透着破败和敷衍。墙壁灰扑颇，几条“为人民服务”的标语褪了色，桌椅歪歪扭扭，不少还带着修补的痕迹。
林锋坐在主位，面前放着那个简单的笔记本和一支笔。
台下，稀稀拉拉坐了不到三十人。放眼望去，空着的座位几乎占了一半。来的这些人里，有的低着头假装看文件，有的眼神飘忽心不在焉，还有几个聚在后排，交头接耳，脸上带着不以为然的神色。
刘豹坐在左侧第一个位置，端着茶杯，慢悠悠地吹着气，眼皮耷拉着，仿佛眼前的一切与他无关。
墙上的老式挂钟，时针指向下午三点整。
林锋抬起头，目光扫过台下空着的大量座位，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拿起桌上那份党政办刚送来的花名册，翻看了一下。
会议室里安静下来，所有人都悄悄注视着他，想看看这位新官上任的“阎王”，面对如此明显的下马威，会如何应对。
林锋合上花名册，看向党政办主任，一个戴着眼镜、看起来有些畏缩的中年男人：“李主任，点名。”
李主任愣了一下，似乎没料到会有点名这个环节，有些慌乱地站起来：“啊？哦，好，好的。”
他拿起花名册，开始念名字。
“王建国。”
“到。”
“张彩凤。”
“...到。”
“赵有才。”
无人应答。
“钱胜利。”
无人应答。
“孙福来。”
后排有人懒洋洋地应了声：“孙镇长下村了。”
李主任硬着头皮继续点下去，缺席者的名单越来越长。每念到一个空缺的名字，台下某些饶嘴角就似乎上扬一分。
点名完毕，李主任额头见汗，心翼翼地看向林锋：“林镇长，点完了。应到六十二人，实到...二十八人。”
林锋点零头，拿起笔，在自己带来的笔记本上快速记录着。
会议室里落针可闻，只有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
片刻，他放下笔，抬起头，目光平静地看向台下，声音清晰地传遍整个会议室：
“党政办记录：赵有才、钱胜利、周敏...等共计三十四人，在今下午三点召开的青云镇全体干部大会上，无正当理由，缺席会议。”
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锤子敲在众人心上：
“根据《青云镇干部管理制度》第三章第十五条，对上述三十四人，全镇通报批评。扣除本月绩效津贴。个人作出书面检查，明上班前交到党政办。”
“哗——！”
台下瞬间一片哗然！
所有人都惊呆了！连刘豹端茶杯的手都抖了一下，热水溅了出来，烫得他龇牙咧嘴。
全镇通报！扣绩效！写检查！
就因为开个会没来？
这...这也太狠了吧！以前从来没人这么干过啊！大家都是这么混日子的，谁还真把开会当回事？
“林镇长！这...这处罚是不是太重了？”一个坐在刘豹下手边、头发梳得油光水滑的中年人忍不住站了起来，他是镇企管站站长，也是刘豹的铁杆，“很多同志可能确实有工作要忙，或者下村一时赶不回来，情有可原嘛！”
“情有可原？”林锋看向他，眼神锐利，“王站长，那你告诉我，赵有才同志，计生办的，今下村去哪个村？调研什么工作？钱胜利同志，农林办的，又去了哪个村？指导什么生产？周敏，文化站的，她又去开展什么群众文化活动了？”
他语速不快，但每一个问题都直指核心。
王站长张了张嘴，脸憋得通红，一个字也答不上来。这些人去哪了？他心里门清，多半是在家睡觉、打牌，或者干脆溜号办私事去了！可这话能吗？
“看来王站长也不清楚。”林锋收回目光，不再看他，转而面向全体，“既然不出去向，那就是无故缺席。制度挂在墙上，不是给人看的。以前怎么样，我不管。但从今起，在我这里，制度就是铁律！”
他的声音陡然提高，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决绝：
“青云镇为什么穷？为什么乱？根子就在作风上！松松垮垮，浑浑噩噩，占着位子不干事，拿着俸禄混日子！这样的风气不改，青云镇就永远没有出路！”
“今，我立下第一条规矩：守时，守信，守责！连最基本的会议纪律都不能遵守，谈何为民服务？谈何发展经济？”
“通报批评，只是开始。”
他目光如刀，缓缓扫过台下每一张脸，那些原本带着轻视、戏谑表情的人，此刻都下意识地低下了头，不敢与他对视。
“党政办，立刻拟文，下班前把通报发到各个办公室，张贴公告栏。”
“散会。”
林锋合上笔记本，站起身，头也不回地走出了会议室。
留下满屋子目瞪口呆的干部，和一片死寂。
刘豹脸色铁青，手里的茶杯捏得咯吱作响，他看着林锋离开的背影，眼神阴鸷。
而更多的人，则是在短暂的震惊后，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他们互相看了看，都从对方眼中读到了同一个信息：
这个新来的镇长，不是在开玩笑。
青云镇，真的要变了。
那个低声的称呼，再次在窃窃私语中流传开来：
“阎王...真是阎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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