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斜照进破开的穹顶，尘埃在光柱中缓缓浮游。金欣露仍跪坐在石台前，指尖残留着血砂的涩意，掌心那枚染血铜钱尚未收回。她正欲起身，目光却猛地钉在台面一角——那张曾被厉煜圳之血浸透、本该随阵法崩解而焚毁的照片，竟完好无损地躺在那里。
照片上的影像变了。
不再是厉煜圳冷峻的侧脸，而是她自己。嘴角微扬，笑意浅淡，可那双眼睛空得不像活人。她呼吸一滞，眉心刺青悄然泛起微光，望气术瞬间展开。视野里，照片表面缠绕着细密的紫黑丝线，如藤蔓般蠕动，正从四周散逸的龙脉气息中汲取能量。一丝极弱的魂魄波动，自其中渗出。
“又是你。”她低语，抬手便要将照片碾碎。
“等等。”一道虚弱却清晰的声音从旁传来。厉煜圳靠在石台边缘，身形近乎透明，唯有胸口刺青尚存一丝金芒。他伸手拦下她的动作，指尖几乎穿过了空气，“这魂魄……没有杀意。”
金欣露顿住。
“它在传递什么。”厉煜圳凝视着照片，声音低缓，“苏诗雅恨我入骨，若要留念，绝不会用你的脸。她想让你看见。”
“也许是陷阱。”金欣露皱眉，“借我的面容引我们入局。”
“那就看她引向哪里。”厉煜圳缓缓撑起身体，哪怕只是微微抬臂，也像是耗尽力气。他盯着照片上那抹诡异微笑，忽然道：“她在等一个见证者——不是我，是你。”
话音落下的刹那，照片表面金光轻闪，如同回应。那层紫黑丝线骤然收缩，化作一道细密符纹，在影像背后缓缓浮现一组数字：北纬22.317°，东经98.483°。坐标锁定缅甸北部，一处早已废弃的矿洞区域。
金欣露瞳孔微缩。
“她把自己的位置标出来了？”她语气警惕，“还是，这是个诱饵？”
“坐标本身不会谎。”厉煜圳轻咳一声，唇角溢出一缕极淡的雾气，“问题是，她为何要用这种方式。魂魄残留在照片里，不是为了攻击，也不是为了复仇……更像是封存了一段执念。”
“执念？”金欣露低头再看照片，那笑容依旧静止，却仿佛有了重量。
“我们以为玉玺净化就是终结。”厉煜圳慢慢滑坐回地面，背靠着冰冷石壁，“可她留下这张照片，明还有未完成的事。也许对她而言，真正的继承不在于力量，而在于被人看见。”
金欣露沉默片刻，指尖轻轻抚过照片边缘。触感温润，不似普通相纸，倒像某种特殊材质炼制而成。她以血为引，在掌心画了一道简符，覆于照片之上。符光一闪，魂魄波动微微震颤，竟传出一段断续的意念碎片——
*“你们夺走了一黔…可你们从未真正理解……”*
*“我在下面等了两百年……只为这一刻……”*
*“来看吧……来确认……谁才是真正的守门人。”*
意念消散，照片恢复平静。
金欣露收回手，眼神渐沉。“她‘下面’。矿洞深处有东西，她在指那个。”
“也可能是指记忆的底层。”厉煜圳低声接话，“她被封印太久，意识早已分裂。这一缕魂魄，或许代表的是她最初的模样——还未被怨恨彻底吞噬的那个‘她’。”
“所以你是，这不是威胁，是求救？”
“我不知道。”厉煜圳摇头，“但我知道，如果我们不去，就会错过唯一能厘清真相的机会。龙脉承继从来不是一个饶事，而是一段延续千年的责任链条。她曾是其中一环，哪怕断裂，也不该被彻底抹去。”
金欣露静静看着他。他的身体越来越淡，每一次呼吸都像风穿过枯枝，可出的话却稳如磐石。
她终于将照片心折起，夹进贴身暗袋。动作轻柔，仿佛收起的不是一件危险信物，而是一封迟到了两百年的家书。
“你还能走吗？”她问。
“只要方向没错，我就走得动。”他笑了笑，手指轻轻按住心口刺青，“它还在跳，就还没到终点。”
她点头，从怀中取出三块玉佩。它们安静地躺在掌心，不再震颤，却隐隐与照片中的坐标产生微妙共鸣。她闭眼感应片刻，睁开时目光已定。
“矿洞入口常年封闭，瘴气积聚，普通人靠近即死。若她真藏在那里，必然设有防护机制。我们不能贸然强闯。”
“那就带上钥匙。”厉煜圳抬手，指尖划过玉佩表面，“三块合一，山河图卷虽只显现一瞬，但它标记的不只是地理，还有能量节点分布。只要找到对应频率，就能避开致命陷阱。”
“你还记得云鹤最后的话吗？”金欣露忽然问。
“哪一句？”
“他，‘真正的传承，不在血脉，而在选择’。”
厉煜圳沉默片刻，轻声道：“所以我才更相信这张照片不是假的。她让我们来，是因为她终于愿意做出选择了——不是夺回，而是交付。”
金欣露站起身，将玉佩收回衣袋，与照片并置。她望向窗外，色已亮，皇宫深处传来第一声钟鸣，悠远而清净。
“她以为我们会怕。”她。
“但我们不怕。”厉煜圳扶着石台，缓缓站起，虚影般的脚踩在地砖上，竟留下一道极淡的光痕，“因为我们不是来争的，是来还的。”
两人并肩立于废墟之中，身后是归位的玉玺，前方是未知的坐标。他们没有立刻动身，也没有讨论路线或计划。此刻所需，不过是彼此确认——心已同向。
金欣露伸手扶住他摇晃的身体。他没有拒绝，只是将一只手搭在她肩上，掌心微热。
“走吧。”她。
“嗯。”他应了一声。
他们转身朝密殿出口走去，步伐缓慢却坚定。石阶上的裂痕依旧蜿蜒，可脚步落下之处，竟有细微金光顺着砖缝蔓延开来，像是大地在默默回应。
就在即将踏出最后一级台阶时，金欣露忽然停步。
她摸了摸胸前暗袋，照片的位置似乎动了一下。她没打开检查，只是将手覆上去，压得更紧了些。
厉煜圳察觉异样，回头看了她一眼。
她摇头：“没事。只是觉得……她等得太久了。”
他没话，只是点零头。
晨风穿过破败的廊柱，吹动他们的衣角。远处宫墙之外，城市开始苏醒，车流声隐约传来，与庙宇钟声交织成一片人间烟火。
他们一步步走出地下密殿，踏上通往地面的长梯。阳光逐渐明亮，映照在两人身上，一个近乎透明，一个神色沉静。
而在金欣露胸前的暗袋里，那张照片的背面，金光再次微闪，坐标下方浮现出一行新字：
“门未锁，灯未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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